[三国]香草门庭(139)
“豪爽,敢问姓名?”边让大声笑问。
“在下曹孟德,久闻边君大名。”曹操拱手抱拳。
“曹……曹……”边让眯起眼睛,显然认真在酒腌入味的大脑中翻找。
围观的荀柔啧啧感慨。
边让肯定想不到,让他留名后世的记忆点,不是他的词赋,而是眼前这个他想不起的人。
曹操杀边让,失意陈公台。
他之死,造成魏武征伐一生中重要挫折。
陈宫背刺,伙同吕布,在曹操攻打徐州之时,偷他的老家基业兖州,最后还是他彧哥给保下三座城。
所以你看,最后曹孟德怎么对他彧哥的
“文若阿兄。”曹老板是真的不行。
“含光?”荀彧侧眸,疑惑的看向突然抓住他袖口,却又什么不说的堂弟。
“听说何大将军欲辟边君,恐君不至,竟诡以军事,实为不易,”另一边,雒中名士正言笑晏晏,“边君何不敬大将军一盏?”
“……不错。”边让实在没想起曹操,甩了甩头,举酒向何大将军,“大将军诛蹇硕、灭董氏,手段如雷霆,一举安社稷,实为天下人称颂,这一盏,当敬将军。”
“呵呵,共饮,共饮。”何大将军的得意,显然并不只是针对荀含光,此时举盏同饮,醉眼半眯,真有点天下英雄尽入毂中的睥睨之态。
“如今,大将军正得大势,当趁此之机,一扫乾坤,清除阉患,匡扶社稷,抚定天下。”边让起身,广袖一挥,大声道。
“正是!”
“边君所言有理!”
群贤纷纷。
“将军今则若为天下除患,拨正乾坤,”袁绍也趁机大声应援,“则名垂后世,虽周之申伯,亦不足道哉!”
好家伙,直接将汉灵帝比周幽王了。
不过别说,还挺贴切。
申伯外甥太子被废,申伯起兵造反,最后推了外甥上台,成为西周之末,东周之首的周平王就是将周朝东迁那个。
何进闭着眼睛,稍稍想了一想,又或者根本什么都没想,就猛得一拍桌案,“吾辈之责,正当诛杀宦官,以匡天下!”
“大将军三思”曹操顿时一惊,连忙开口。
“啊!”醉醺醺的边让大喝一声,站起来,打断其即将出口的话,歪歪斜斜指着他,“你,姓曹!我记得了,你是宦官之后!”
“……宦官。”
“诛杀宦官!”
“对,阉患奸恶!”
醉醺醺的贤士们,热血激情,举拳向天,场面一度混乱。
荀柔目光穿过划着醉拳的人群,望着何进桌上倾倒的酒盏,以及其人满脸红晕,满脸憨笑,十分怀疑对方酒醒过后,是否会后悔。
但即使后悔,也晚了。
“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荀柔摇摇头,“何遂高”
完蛋了。
第120章 人心可取
“昔王莽之乱,典籍残落,光武中兴,采求阙文,补缀漏逸,至迁还洛阳,经牒秘书载之二千余两,当时以为盛况。至今以来,典籍之数,已参倍于前,而多有杂乱,久未规整……
夏日炎阳炽烈,却并未吓退热情的人群。
太学门前广场,被太阳晒得发烫。
上百儒服玄冠的士子,以及看热闹的雒阳居民,围着挂缣帛昭告的华表,将太学前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站在前排的士子,正自告奋勇为众人宣读布告。
“今诏选天下学通行修,经中者以为博士,书法工整,志节清白,心细坚毅者入为诸生,讲习之余,共参旧籍,查补缺漏,更录整理……博士岁奉六百石,布百匹,诸生岁奉一百石,布三十匹……”
这份布告,竟是太学公开招聘博士和诸生的文书!
太学博士、学生,向来或地方推举,或是高官子弟,何曾许天下人随意报名?
竟如寻常庠学哦,还不同,还要通过策试。
但不过是策试而已。
自负才学的儒生并不在少数。
“果然按照告示所写,通过策试,便能入太学?”有人难以置信。
“不知这策试难不难?参补整理辟雍、兰台典籍,莫非只要入选,就能看到这两殿珍藏经典?”有人跃跃欲试。
“只要成为诸生,竟就百石有岁奉?”有人欢欣鼓舞。
“诸君,天子冲龄继位,先免赋税,知悯天下,再兴太学,修典籍,知文教之重,仁爱百姓,再兴教化,此圣君之相也!”儒生之中一人热烈道。
“正是。”“不错。”众人纷纷赞同。
“听闻,天子如今外着衮服视事,内着孝服守丧,不近女乐,心丧受孝,如此高行堪比虞舜。”这是知道内幕的士人。
“不错,听说先帝本不喜天子,更喜渤海王。”“对,我也听说过。”“小儿子嘛。”这是被董太后舆论影响,热爱小道消息的普通雒阳居民。
“天子是厚道人啊。”有人感叹。
“正是,正是。”众人点头。
“听说为守孝,这三年,连皇后都不娶了。”又有人道。
“哇”这是看热闹的路人。
作为路人甲,听到堂堂天子,为父守孝,竟连老婆都不娶,顿时露出毫不做作的惊叹表情。
“天子圣明!”一人高呼。
“天子圣明”一些人相和。
“天子圣明”更多人被激情影响,欢欣鼓舞。
“聪睿圣明,无过天子啊”一个老儒生在人群之中,眼泪花花,仰天长叹。
太学门内,高阙巍峨,峨冠博带的儒者们摇着折扇,坐于阁中,俯望门前胜景。
“民心可用,民心所归啊。”说话之人,正是新入太学为博士的老大夫蔡邕。
虽则何进将之征辟入朝,许以尚书、侍郎之位,但其一听说太学要整理辟雍和兰台之中所存典籍,立即抛弃何进,改投太学怀抱。
其人被众人激情感染,见手中折扇“啪”一声合拢,抬手挥起,如同指挥了一首交响乐。
年轻的太傅掩唇轻咳,长睫低垂,袖边朱红,称着肤色似更白一层,宛若傅粉。
同为辟雍典籍勾来的边让,手中扇子摇得飞起,心中哗啦啦流淌好多艳词丽句,恨不得面前摆了纸笔,让他纵情挥毫。
太傅没注意他,只探眸望向身旁的太学祭酒郑玄。
郑玄颔首,一手捻了捻长须,一手折扇轻摇。
只有他二人知道,这是安排好的。
起哄的人是郑玄的学生,主意……是荀柔捏着鼻子出的。
他要在几个月间,给刘辩搞出点名声来。
儒生,本就是最容易煽动、最喜欢发言的群体。
投桃报李,一条看似通天之道,已足以让其之热血沸腾。
不过郑老先生,深谙控制舆论之道,他一提话头,对方就悠然心会,还将场面搞到如此地步,不得不说,挺让他大跌眼镜的。
毕竟一开始,请这位老先生做太学祭酒,他并不愿意。
撇开多年的学术争论,就其人为迎合朝廷和风气,在六经注解中,夹杂谶纬,让荀柔对他初始印象不太好。
从原始自然崇拜,到神灵崇拜,再到唯物主义萌芽,拒绝宿命论,拒绝消极世界观,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才是先进思想。
作为一代学者巅峰,郑玄应该清楚这个道理。
然而接触过后,他竟发现,再没有人比郑玄更适合作如今的太学祭酒:包容、随和、专注学术,以及变通。
“日后,太学便托付给郑公了。”低头,长揖一礼,广袖垂落席间,“还请郑公多加费心。”
“太傅放心,亦请陛下放心。”比起庙堂之上夸张表演,此时郑玄的对揖,姿势更为庄重真诚。
热闹也看了,郑祭酒学生的控场能力也见识了,荀柔起身,准备离开。
太学是郑祭酒的主场,他就是来旁观,这边既然诸事顺利,他还得赶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