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242)
“依信中之意,显然公孙伯圭起势突然。”戏茂道,“其从必不多。”
百余字,一眼扫尽,帛书很快传了一遍,大家都记在心里。
此时,更一句一句的嚼细,找出其中未尽之意。
无论如何,在幽州,要调兵遣将,刘虞不会一点消息也没有,最有可能,就是公孙瓒仅以本部兵马精锐,突袭得手。
“故刘伯安求告,乃是次日。”
正因为乌桓入侵,刘虞才开口求援,显然之前公孙瓒的攻打并没有让他感到逼迫过甚。
荀彧在旁已沉吟许久,此时才缓缓道,“臣所在意是,袁本初为何要等八日?”
这显然是一个点。
“的确,若是与公孙瓒响应,就算相差,一二日也差不多。”荀衍握紧剑柄,“那乌桓不正是如此?袁本初难道以为,以三县就能拖住常山兵马?”
前半截幽州局势,其实并不算出奇,解起来也很容易,重点实是在袁绍头上。
是袁绍另有打算故意拖延北上?
是公孙瓒瞒着袁绍提前发动,以为自己可以独吞幽州?
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因为信息量实在小,大家都只能猜测而已。
“若其意如此,如今确实拖延住了。”戏茂道,“常山兵马齐备,却实在被困住,若北上幽州,则恐南面再失,若先平叛乱,则幽州恐为乌桓、公孙所破,若分兵,又不知袁绍出兵几何。”常山也就养几万,分兵绝不是什么好主意。
荀柔摇头,毫不犹豫道,“比起常山,自然是幽州重要,若使乌桓入关,则不止幽州,数个州郡百姓要受其侵害。”
这是原则,他绝不会动摇的。
“还有一事,信中并无青州的消息。”荀彧向他望来。
“以友若性情,绝不会遗忘青州。”荀衍当即道。
荀柔一愣,缓缓握紧掌心。
关东地形中,最北面幽州像个帽子,幅员辽阔,东面帽檐下垂,盖着渤海,接着三韩,是后来公鸡地图下巴连下巴胡那一块。
冀州位置是帽子底下那个脑袋,也是雄鸡的上半身中央,常山郡是圆润的后脑勺,接着鸡背。
青州在冀州东面,是鸡胸凸出那一块上半截,在后世山东一带,和常山、幽州都不相邻,隔着四五个喉咙管似的郡。
过去,幽州、青州、常山,形成三角,北面遏制冀州袁绍,靠的是消息互通。
所以刘虞一呼救,常山两三天就能整顿好兵马准备救援。
而信中只字未提青州,恐怕是堂兄与青州消息断绝,才没法写。
“袁本初意,恐怕不在幽州。”荀彧沉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会吧!”
荀柔心里揣着地图,飞快的转了一圈,冀州周围,北面幽州,西面是并州的上党,但中间隔着八百里太行山,南面是兖州,东面就是青州,东南面是司隶的河内。
他被心中的猜测吓了一跳。
青州、幽州……这一瞬间,他突然发现自己也不能做到全然公心。
“若袁本初图谋青州,常青兄并非无一战之力,况曹兖州不会坐视不理。”荀彧立即明白,当即道。
“是……孟德兄,应当不会不管……”荀柔低声应着,语气却没有堂兄那样肯定。
“可若是袁本初所谋是河内,恐怕就无力阻止。”荀彧摇摇头。
荀柔一时没有说话。
袁绍真的有这样的胆子,在这个时候去碰河内?
的确,这方向没有大的盘踞势力,只有守潼关的皇甫嵩手下两三千人马,可袁绍凭什么认为,在他做出意图染指雒阳时,朝廷不会出兵讨伐?
“袁本初若向河内,岂不是背弃公孙伯圭?”荀衍想得与荀柔不同,但也不太赞同弟弟的观点,“背弃同盟,袁本初如何面对天下人?”
打青州算是帮公孙瓒牵制后方,可若是袁绍调头打河内去,那就完全是拿公孙瓒祭天。
背信弃义,那是要被天下人耻笑的。
荀彧犹豫片刻,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观其行事,常因小利而弃大义,若得河内,便不再惧青州、常山要挟,不入雒阳,也可西进并州,袁氏未必能舍此利。”
“先不提袁绍,解决眼下吧。”荀柔当即道,“无论如何,幽州不容有失。”
送信的小队休息过后,荀柔再将他们招来相问。
他们知道的消息果然并不比信中更多。
明白不能拖延,他当即让领队的辛苦一些,再从自己亲卫选出健壮者护送,送信让友若出兵北上幽州。
虽然局势不明,但幽州绝不容有失。
同时派出一队人马往青州方向打探消息。
到此时,荀柔都尚未想过不回长安。
盖因公达负责各方消息,他回去,说不定关东情况已经送至长安。
但才刚启程,新的消息就传到河东。
为南匈奴正朔的于夫罗部,帅军十余万,来势汹汹,已入并州,张辽送信告急。
敌方将至,河东紧急备战,荀柔当然回不了长安,只能转回安邑。
兵卒原本一半轮换归家,当即紧急诏回,各县统计粮草、兵马、军械库存上报,以备调取,现营中骑兵为先锋部队,迅速集合准备先行,后勤也立即准备起军械粮草。
正准备间,荀攸也快马到达安邑。
帐外的人来去奔忙,准备的车马粮草,堆得到处都是,帐中也不停歇,群吏的珠算已打熟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满帐热闹,直到荀攸进了帐才停下。
荀柔灌得满耳朵的脆响停止,还真有点突然天地俱寂的味道。
而就在这时,荀攸一提衣摆,在堂中跪下。
“哗啦”立即起身的荀缉,带失了算盘。
“公达,你这是何意?”荀柔连忙走上前去。
第199章 风来知草
十一月中,寒气最极,呼气凝结,滴水成冰。
纵使大帐内点起四只火盆,还是冻得人足膝冰凉。
荀攸跪在地上,没让自己被拉起来,垂首恭敬道,“臣失职有负太尉之托,不曾探查消息,以致全无防备,使河内郡为袁本初强占”
“河内…”荀柔飞快反应过来,“公达这是哪来得说辞,河内被袁绍奸计夺取,是我为太尉之失,哪需你来顶罪?况不过一郡而已,用不着如此,好了,地上冰凉,快起来,起来吧!”
他摆摆手。
袁绍居然真有能耐胆量,还是把河内拿下了!
好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他真把公孙瓒祭天了?还是还有后续手段?
袁绍不会还想要雒阳吧?
袁氏军资之厚,已至于此?
骤闻得消息,荀柔心情既有点怒,也有点慌,但还记得自己是主帅,要稳住。
“太尉,当以大局为重。”荀攸沉声道。
怎么他就不以大局为重?他在袁绍手下失了一招,就不以大局为重了?
还主动顶罪,难道还要夸他一声忠义!
荀柔弯下腰捞他不起,本来一口气赌在半截,正想发火,突然触及荀攸平静的深眸,牙关一咬,硬生生忍住了。
冷静!
公达不是逼他,是为他好。
让公达想出要代罪,朝廷估计沸腾了。
轻轻吐出一口气,荀柔维持着声音平静,“是朝上公卿为被袁本初所摄,最近于我有些非议?”
“是,”荀攸道,“朝中震动,议论不休,只是战事就在眼前,叔父实在不必与他们纠缠。”
烦不烦呐,这些人。
荀柔想问都有谁,顿了一顿,忍住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也不是认不认错的问题。
“公达啊公达,你这是不知我啊。”他故作轻松一笑,可算把荀攸拉起来了,“我何惧彼辈?”
“彼,挑梁之小丑,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民生物理,与时沉浮,徒逞口舌之利,会死沟渎而没有人知。”
“昔日董卓在时,彼辈躬身逢迎,噤若寒蝉,不敢稍有异议,今日袁绍进河内,彼辈已做作如此姿态,且不知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