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178)
“杨彪、王允等辈尸立朝堂,禄禄之辈,俱不足道……看着吧,大乱将至,汉室颓堕,大争之世要来了。”
“我原以为,含光不同,却是错看了……
“奉孝,醉矣!”
心中如沸,荀彧却神色不改,只扶住摇摇晃晃的郭嘉。
“我何曾醉……”郭嘉扯着荀彧的袖子站稳,“对了,有件事”
“奉孝!”正巧郭图找来,一见即知族弟醉了,连忙向荀彧致歉,“失礼、失礼。”
“奉孝一向不拘俗礼。”
荀彧摇摇头,协助郭图将郭嘉手臂扶到他肩上。
郭嘉仍拉住荀彧,“有商人道匈奴近来颇有异动……嘉也不知真假。”
荀彧神色微变。
郭嘉摆摆手,被郭图扶持离去。
这回……却有事可说了。
荀彧回到案前,思索片刻,便提笔写信给四兄。
雒阳情况不明,而常山郡有平难中郎将部众,他不知此处人马与五原太守关系如何,但却知道,此二处恐怕都来自当初张角黄巾,荀柔也十分相信此部与五原太守相互扶持、守望,不会背弃。
以如今局势看,若真有异动,也只有这一处能出兵救援。
他信还未写完,便又有人来访。
来者虬髯浓眉,身形健朗,正是今日表为奋武的曹操。
曹操一走入帐,便即表示,愿送荀彧离开。
荀彧不急回答,取了木碗,洗去浮土,斟上醴酿,奉至曹操面前,敬拜之后道,“多谢曹将军好意。”
这就是拒绝之意了,曹操了然,倒也不急着离开,端起盏饮了一口,说起昨日收到来信,多谢荀柔将他父亲和兄弟送出雒阳,送至颍川,承蒙荀氏照顾。
此话曹操说的是感激之情,荀彧却不能不明白其中猜忌之意,而就连他自己,也难断定,堂弟此举,到底是否有挟持以为人质的意思。
甚或,堂弟本意,便是以此要曹操保证他在袁绍同盟中的安全。
他心底叹了一声。
世乱人心,连含光也用起这样的手段了。
“曹将军放心,含光不会伤及无辜。”
就算他真的被袁绍一怒杀了,含光难道能让曹家人陪葬。
曹操端起盏有饮了一口,转而说起战事。
今日商议虽有些不协,但袁氏兄弟承诺了钱粮后备供给,又有数十万兵卒,兵数足是董卓十倍,只要能全力攻击关中显要,救出天子,再扫平寇乱,西定凉州,则天下可定,再整顿吏治,重回大汉辉煌。
见过今日诸侯各带的数万兵马,那覆盖山河的气势,令曹操正踌躇满志,深信自己参与的是一场伟大的战役,凭此能做出一番事业。
曹操许久不曾与人深谈,儿时好友袁绍,身边的曹氏、夏侯氏的兄弟,还有盟友,面对这些人,他或是心怀警惕,或有保留,或是知道对方无法明白。
但荀彧是很好的交谈对象,曹操说得兴起,吐露出许多军事畅想,展开地图一一指点,荀彧回应迅速而精准,显然也对军事颇有研究,在许多观点上,两人竟也颇为一致。
两人都以为,攻伐是为政之延续,战斗之中,当以攻心相佐,并都将粮草辎重看做一场战役的根本,胜负关键之处。
曹操且叹且喜,谈兴更甚,直到亲兵找到帐中来,这才发现,已过中夜。
“耽误文若休息,实在抱歉。”曹操致歉道。
“哪里,与将军一席谈,彧受益匪浅。”荀彧温声回礼。
曹操看不出他是真的受益,还是只是客气之词,只得再三致歉,这才告辞离开。
荀彧将他一路送出帐外,在回身,落座案前。
这一夜,他帐中的灯火,一直未曾熄灭。
在诸侯会盟酸枣之时,青州正进行战斗扫尾。
青州黄巾、黑山贼于毒、白绕,联合海寇,想要抢夺乐安的盐场。
然而,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战斗,却让贼寇们被打得措手不及,那些向来瘦弱的、贫穷的、饥饿无力的像羊群一样软弱的百姓,露出凶悍的力量,与他们拼尽生死。
几方势力都还未汇合,就被安乐丁勇打杀得满头血。
这是所有乐安百姓共有的盐,每一次卖出,州府取十分之五,余下每一个在盐场劳作者都能分得一份,同时,在年初,官府便通知全境百姓,去年盐税充足,今年不再征收口赋。
这是施惠所有乐安百姓的恩德,怎不令百姓感念,为之效死。
安乐郡丁勇的战斗力,不止令贼寇胆寒,也令前来相助的刘备暗暗心惊。
他随荀棐并立在盐场的哨楼上,望着微芒天色中厮杀的人。
其余地方的贼寇已经打败,唯剩下海滩这一片。
广袤的雪白全是盐,被分割成一片一片一亩大小的田,由于此地不便骑兵,全是步卒厮杀,鲜血溅在白地,越发显得战况激烈而凶猛。
当初,乐安太守荀棐欲作局歼灭海寇,邀他前来协助,他还曾心中煎熬,一面觉得这是应当之事,一面又想参加袁本初轰轰烈烈的讨董大军,干一番大业。
但他身为临海州郡之相,深之海寇对州郡百姓之害,犹豫过后,到底还是留下来,选择与荀太守一道剿匪。
如今看来,这竟是再明智不过。
若他当真带兵前往冀州,恐怕前脚刚走,后脚平原郡这块根基,就能被荀氏所夺去。
不多时,一名小将登上哨楼,单膝跪地,禀告战斗胜利,贼人诛灭。
“务必小心,不得让贼子走脱,危害乡里。”荀棐下令道。
“是,裨将这就带人往四处巡视,宣告百姓,让大家近日小心。”小将声音微有些干哑,却仍然让人一闻之下,知道是女声。
抬起头来,正是太守之女。
“虎父无犬女啊,”刘备忍不住带上无限羡慕嫉妒恨的语气,捋着颌下珍贵的几根宝贝短须感叹。
作者有话要说:
[注]誓言来自《三国演义》
第149章 惧怖之心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乘衅纵害……”
当联军在酸枣大帐之中,相互谦虚吹捧,其乐融融之时,讨董檄文与誓言传便九州。
雒阳皇宫,高逾二丈的嘉德殿前,燃起熊熊篝火。
火上架起一人高的青铜大鼎,鼎中滚沸有声。
天子染病不能上朝,殿中御案空置,御案之左又置一案,董卓头戴七道垂珠的冕旒,身着王侯衮服,盘腿而座。
血腥之气在整个大殿蔓延,一层重愈一层,殿中只听鼎沸水声,满座公卿低头屏息,瑟瑟发抖。
就在方才,数位关东名士,以及近来讨好董卓上位的文吏将官,被一个一个点着着名,拖将出去。
董卓现场就让人煮起火锅。
或许还有人心中彷徨疑惑,但没有人傻到在此时冒头质问原因。
被拖出之人,有张皇无措,有竭力挣扎,有慷慨昂然,有悲愤怒骂,但无论什么样的表现,最终却都难逃镬鼎,运尽命终的结局。
执刀的西凉人,没有为忠义者倾倒,也不曾对求饶者怜惜,就像屠夫面对猪羊,厨子面对食材那样冷漠镇定,殿中能听见的,只有富有节奏的刀切、落水的声音。
“咚、咚、咚……”
又过片时,两个力士,抬着一只巨大的铜釜进来,釜中之物,犹带血丝
董卓面孔掩在冕旒之后,令人看不清表情,他命人将肉端上一块,据案大嚼起来。
荀柔坐席紧靠御座,闭着眼睛都能听见董卓撕扯与咀嚼之声,鼻尖全是血腥之气,让他想起许多往事。
“当啷!”“叮!”“呕”
不知是谁的匕著第一个掉落,接着,殿中响起一片呕呃之声。
“咚”
与荀柔同席的袁隗,终于吓昏了,翻着白眼倒下去,荀柔来不及扶住,袁隗头冠跌落,露出白发苍苍。
左近的杨彪,露出神色惨淡的怜悯,却恶心得开不了口。
“袁氏谋反,诛灭全族。以儆效尤!”董卓冷冷开口,便有全幅武装的兵卒,上前将袁隗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