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369)
这就是东汉版粥底火锅啊!
荀柔为大兄创意点赞。
荀悦又命人送来澄酿与柑橘。
“酒乃自家酿的,柑橘则藏于太学冰窖里,听说,含光现在不能饮酒?就尝些柑橘吧。”
这顿火锅吃得宾主尽欢,但饭毕时候也晚了。
太学在城外,虽说尚书令和太尉都能叫开城门,但这一路漆黑,马车未必安全。
荀悦便问二人是否留宿,荀彧还在犹豫,荀柔已一口答应,又来劝说。
“明日一定早起,必不耽误兄长应卯!”他信誓旦旦保证。
荀彧……还能说什么,只能点头。
从未迟到的荀令君,居然迟到,并自罚一金的事,实在让朝廷上下震撼了五天。
五天后,新岁朝贺,朝廷再颁新政,重定武官与名爵等级。
顿时上下哗然。
第295章 官制爵制
新定武官十六等。
众人概以食秩见官大小,故昭告中将武职各等食秩标明,于是,很快有人发现,地方各级都尉俸禄与同级主政的太守、县令相当。
纵使第一等卫国大将军,明明确确比三公低一头,又由太尉以东征袁绍之功,兼领,还是让大家敏感起来。
文官二十七等,武官则十六等,虽食秩各有相当,但升迁评定,功绩算法都不相同,是否意味着,日后文、武不能转换,必须从一而终?
“众人以为如何?”荀柔坐在榻上,披一件银灰色毛绒绒兔裘,抱着铜炉,斜倚漆画几案。
新年朝贺与祭祀礼仪繁琐,他一口气熬到十五,躺了两天缓过来,就请来荀彧与荀攸,询问改制令后朝堂舆情。
不过,当然的,既已经颁行,无论朝堂议论如何,他都不会更改。
文、武分制,在如今前所未有,在后世却是理所当然。
此时的名门子弟,习惯于左右横跳,袁绍既作过御史又做过司隶校尉,曹操既做过议郎,又当骑都尉,甚至孔文举这样的,都作过虎贲中郎将。
理由也很明白和平年代自然是文官御史,说话声响,战乱时期,到底还是当武将拳头硬,主打一个,好处全要。
当然,要都如曹老板,提笔能赋,挥剑决浮云,他的新政也实行不成。
可世上哪有那么多文武全才。
袁绍的武略只是花架子,这都算好的,更多如孔融,堂堂一郡太守,被大字不识几个的黄巾军帅管亥当狗撵。
这么些人,靠着名姓祖荫,空降二千石武官,让浴血沙场的将士情何以堪?
“尚书台诸曹俱称赞此策,以为文武分班,可以革除光武以来,士族豪强兴起之弊。”荀彧含笑道。
荀柔莞尔,“于此辈,不过利之所在。”
几次站队清洗,尚书台这些地方,充陈的是新血,是在查举制下,论资排辈无法出头的年轻人、寒门子、西北边地的子弟,他们是种种新政的受益者与支持者。
而过去,盘踞中枢的中原豪门,闾里纨绔,视官职如自己囊中之物,甚至挑肥拣瘦,早让他们看得眼热,自然大加讨伐。
至于他们,虽然走到入仕这一步,选择仍旧不多,文武分制,并未影响他们利益核心。
“何必如此。”荀彧失笑摇头,“未免刻薄。”
“阿兄,你且看罢,十年五载,天下太平,怀念察举之品德高士,厌科考策试所出逐利小人,必有今日叹服之人了。”先发优势,谁不想保持。
荀柔哼笑,拿起榻铜制镇席,手中摆弄。
任何东西,作得小巧就可爱。
这枚铜镇席,做成犀牛的样子,却只有巴掌大,小眼鼓起,鼻上两支凶角,也变得又圆又短又钝,让人忍不住上手去玩。
荀彧轻轻叹了一口气。
“放心,”荀柔抬头,笑得眼角弯弯,“科举策试,优于察举,文武分制,优于平行,这并非弟之私见,乃天下大势,人皆有欲,总有寒士图此晋升之阶,至此以后,欲以贵姓宰天下,必不可得,这是好事。”
见兄长还不开颜,他即笑道,“世之君子能有几人,天下熙攘,不过名利,况,行不利己,利往何处?自今已往,鲁人必拯溺者。”
《吕氏春秋》的孔子故事二则,前一半,子贡救了沦落外国的鲁国人民,推让国家反还给他的赎金,孔子于是感慨“鲁人不复赎人”。
后一半,子路救溺水之人,坦然接受对方谢礼,孔子称赞,以后“鲁人必拯溺者。”
这个故事,杜撰的概率挺高,但越读起来,越有味道。
人心向背,总归起来,还是那句话“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子贡远离大众,于是错误,子路属于大众,于是正确。
今日尚书台诸位郎中,如今是可以团结的力量,将来如果他们背叛的群体利益,走错路,自然会要接受群情攻击。
“彧略听闻,有人称弟重武将,恐再兴董卓之祸。”荀彧摇摇头,“此话虽无道理,却也不得不慎。”
“董卓之事,难道不是袁氏兄弟所致?”荀柔哂笑。
就是要诛杀宦官,袁术堂堂虎贲中郎将,职位拱卫宫廷,还不足够?袁绍非要招董卓入雒阳,与司马昭之心一样,简直人尽皆知。
“有人说董卓故事,称边僻之将,不通仁义,如今京兆多雒阳百姓,犹念昔日家破人亡之耻,故怀忧虑,如此,众口铄金,曾参亦杀人矣。”荀彧叹道。
荀柔笑意一敛。
他听明白了,问题不是重武,不是董卓,而是民间舆情。
有人故意煽动这是当然。
可百姓的惧怕也是真,不同容貌,不同语音,不同习俗,当然矛盾重重,彼此融合,非一日之功。
这时候再有人造谣,一次、两次、三次,就是曾参也会因谣言而被质疑,况且这些德行远不如曾子的普通人。
彼此会冲突,然后升级,再之后,就是爆发。
古往今来,莫不如此。
而这次文武分制,这些人借此胡乱造谣,也非不可能。
“什么人在鼓噪?都在什么地方?”荀柔直起身,神色严肃起来。
“这一二年,天下名族,辇来长安,有不愿为小吏者,皆寻旧例,依公卿府为宾客。”
这,就是有利益冲突了。
荀柔无奈地捏捏鼻梁,“文若,以为当如何?”
“是否先稍加抚慰,优容一二,为一时之计?待天下定后,再分而化之?”荀彧虽如此说,神色到底有些犹豫。
这显然是过往,最简单直接的办法,也是通常的办法,给这些士人一点安慰甜头,他们就能捧着他的衣角大唱赞歌,把整个天下粉饰得歌舞升平。
但荀柔不愿意。
“为政者,包容天下,况天下疆土开阔,将来需要士人治之,阿弟,弃一二人可以,却不能尽寒天下士,以卒吏治民秦之鉴,非远。”荀彧忧心忡忡。
纵使心有预估,被堂兄一说得,荀柔竟还是觉得很有道理。
哪家朝堂不放几个吉祥物?
不是说,政治就是妥协的艺术嘛。
利弊权衡在他一念之间,荀柔捏着犀角,辗转难以决断。
从长远看,士人需要团结,从近看,长安、关内需要安定……
“咔嚓”轻轻一声。
寻声望去,荀攸一脸沉静,神色肃穆,就是手中还捏着半块薄饼,破坏气质。
烤得焦黄的饼,菲薄一片,形如绢扇,故名扇饼。
荀柔眨眨眼。
温暖的寝室,炉火通红,屏风之内,青布幔围三面,相近五步之内,三人面前各一食案,一碟烤薄饼,一碗雪白水牛乳酪。
荀攸碟子里饼少了一半,酪也只剩半盏。
所以,原本只是找两位亲友吃喝聊天聊政治也是聊天嘛怎么他就严肃起来了?
这事,也不是今天才出,也不是今天才知道。
荀柔取了一片饼,蘸了一些酪,递给堂兄,“阿兄请。”
长安城压力大,吃片脆的,解解压吧。
“……多谢。”荀彧愣了一愣,才哭笑不得的直起身,一手接饼,一手还得兜底,以免酪浆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