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210)
“而那些失去家业,随天子西迁来的’功臣‘们,不需一年,就又能衣着锦绣,膏粱厚味,仆婢环绕。”荀柔肃然望向堂兄,“这种事,我绝不会答应。”
“朝廷哪有这许多钱?”荀彧眉头皱紧,明白堂弟所说之事紧要,“况且,此事从无先例,阻碍重重,朝中公卿,太仆、大司农、少府,都不会答应哪怕你能说服天子,也不行。”
荀柔当然知道这些管钱的部门不会轻易放款,他眉梢轻挑,“我没准备说服他们。”
“事缓则圆,朝中俱是长者,不要着急,”荀彧低声劝道,“今年方且西迁,秋收才是第一要事。”
“阿兄想到哪里去了,”荀柔一笑,“这里不是还有钱吗?”
“你是说……”
“阿兄,从库中取钱困难,但这些钱帛既没入库,又何必再长途跋涉搬去长安?”荀柔神色淡淡,“这些钱先支应着,陇西、汉中难取,但山西与关中左临,有铁矿,有寇匪,又无险阻可守,秋收后必叩关中,需得清荡一番倒时候,就有钱了。”
快速来钱的方式,只有两种,抄家和灭门,他去灭匪寨,也是为民除害嘛。
“此事日后,我还想做成常例,各县每年可向朝廷申贷定额,接济一时穷困的百姓,只是这数额与抽息与期限,还不能定下,怕抽息太高,伤害百姓,太低又有人借此牟利。所以,这个到不急于一时,只是如今情景,西迁来的百姓,急于用钱的应该不在少数,需得先应了急再说。”
荀彧皱眉思索片刻道,“如此,你此去长安,需多寻些精于数术的循吏才行。”
荀柔一愣,“阿兄,你不与我同去长安?”
“以种申甫之才,岂能长留陈仓?吕、张二将还有贾文和,你难道不带去长安面见天子?何况,安置百姓这许多琐事,还有借贷民间,交于旁人你能放心吗?”荀彧平静为他分析。
的确,种氏不算大宗族,种邵有才华,也有意靠拢,他把人家二千石当文吏驱使了许久,不能不有所表示。
吕布、张绣、贾诩,都是出生边地将领,与如今中原士族天生对立,他既然想用人,就得让对方知道,跟着他有肉吃。
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千金市马之意。
荀柔自然能想明白,但心中更不是滋味。
种邵这样的才能,陈仓都装不下,更何况堂兄才华,比种邵更高不知多少倍。
在雒阳时,他让分化西凉兵将,将将官一气斩杀,没有这些人,组织性大大降低,管理得直达千夫长一级,其中辛劳艰难可想而知,堂兄却没有一句言语,如今留在陈仓,又是费力又没有什么功劳的事……
“如此,陈仓一切事宜,俱托付兄长。”
他深深弯腰,长揖一礼。
“请君放心。”荀彧拱手回礼。
【荀柔常称族兄荀彧,曰古之圣人吾未得见也,于今之世,德行周备,才华昭天,温直而宽仁,勤施而无私者,其独文若乎?《荀彧别传》】
第174章 拜辞封王
既然将陈仓一切托付给堂兄,荀柔也就没必要久留,将各种问题拉着堂兄商量两日过后,得了一肚子建议,留下五千兵马,就领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前往长安。
兄弟之间的道别,因频繁别离变得简短,不过彼此道一声保重。
荀柔在车上回眸时,只见身后尘埃滚滚,已看不见荀彧的身影。
盛夏暑热,炽烈的阳光不遗余力的将热量播撒大地。
没有一丝风,赤红的炎汉旌旗无精打采的低垂,紧贴着旗杆,空气中尘埃沸腾有种焦胡的味道,充当仪仗的骏马被紧紧拉住,不时焦躁的刨动前蹄。全幅冠服的公卿们,顶着大太阳肃穆而立,汗水顺着冠戴的颔下缨绳滴落渗进泥土。
在肃穆的羽林军、虎贲军仪仗阻拦之外,围观的百姓却没那么严肃,他们少有看到这么多贵人,不免有些激动天子、渤海王、三公、九卿、台阁大臣……这么多大人物,虽然隔得老远,只能看到一些人影,但这辈子能看到一回,就算见过世面。
很快远处出现数百骏马,马上的骑士高举着旗杆,在战马小步慢跑中将旗帜飞展起来,像一朵巨大生机勃勃的祥云。
祥云之下,数骑簇拥,轺车朱红车轮,皂色华盖,黑幡高竖,缓缓驰近,身后尘埃蒙昧中,是不计其数的步卒。
明明没有一丝逾制,却相当盛气凌人。
百姓在欢呼,董卓当初在雒阳的行径实在不得人心,而荀柔一向是贵人之中相当平易近人的一个,当然这其中也包含了人类对美丽事物的天然好感,以及,再往前追溯,还有荀家数年曾在西市赈济平民的善举。
公卿的队列中则出现小幅度的骚动,有人惊疑,有人忐忑,有人动摇,也有期待,与赞叹向往。
就在这时,天子未等车驾停止,迫不及待的迎上前!
渤海王迟疑一步,也连忙跟上去。
立在之后的司徒王允与司空杨彪,眼看来不及阻止,彼此交换了一个担忧的表情。
幸好荀柔没真让天子侍立车前,而是眼见天子奔来,当即命令停车,自己立即从车上跳下,堪堪在刘辩到达前站立稳当。
“太傅”少年天子在旒珠之后热泪盈眶,从玄色金边的衮服宽袖下伸出手。
尘土飞扬,荀柔以袖掩口,退后一步,肃色跪地行礼。“咳咳臣荀柔,拜见陛下。”
天子出城郊迎,他自然提前得到消息,一身单衫换成厚重的朝服,高冠、腰带、紫绶金印一样不少,在烈日下一晒,瞬间宛如被架上烧烤架。
“拜见陛下。”晚一步的曹操等人,亦纷纷下马上前叩拜天子。
“太傅快快请起!”刘辩全没注意其他人,他急切的弯腰将荀柔扶起,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目光一丝不错的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太傅归来何迟,朕甚是想念……”
“臣亦常怀陛下,局势如此,亦无可奈何。”一颗水珠滴落在他手上,荀柔动了动没挣开,有些尴尬又有些愧意,少年天子的真情实意十分感人,他对刘辩,却一直利用居多。这种情况不会因为私人感情停止,还会一直持续下去
“……万幸太傅无事,当初太傅刺董之事传来,他们都道太傅或已不测,朕”
“幸有天佑,令臣除掉国贼董卓,不负陛下隆恩。”荀柔截住话头,将目光投向天子身后,公卿百官的队伍显然比在雒阳轻简,却也出现许多新鲜面孔,他目光飞快扫过,与前排的荀公达相望,彼此来不及交换一个眼神,一触即收。
礼乐适时奏响,打断了万众瞩目下的君臣互诉衷情,郊迎仪式过后,天子不顾礼仪,硬拉着荀柔上了自己的大驾,以至于荀柔只能目不斜视的端正跪坐在六马并驾的金根车上,直到进了宫门,都来不及望一眼历史上恢宏万象的长安城。
从雒阳德阳殿到长安未央宫,殿宇的形制并无太大差异,一样的高台阔宇、斗拱飞檐,礼仪也并无不同。
一样的跪、拜,再跪、再拜,司礼官当堂宣读了拜他为太尉的新诏书,荀柔方才在三公的位置上只看见俩就已有心理准备,此时也只是机械的进行了跪拜,叩谢天恩的所有环节,然后起身,准备向天子引荐一下曹老板。
当然,刘辩虽然不认识曹老板,但多少还是听说过,只是在这种大朝会环节,专门出列拜见,代表的是特殊的政治意义,表明在天子面前正式挂名,不再属于普通群臣之列。
这也是之前商量好的,曹兄想伸张武威,关中显然不是用武之地,所以意思意思讨论过后,曹老板表示自己当过济南太守,对故地很有感情,并愿与同属青州的乐安太守互相守望,荡平贼寇。
不过荀柔很大方,直接上一个州,并且提了两个选择,冀州与兖州。
这两者,前者被袁绍非法占取,后者属于刘岱,此人虽属汉室宗亲,却参加了袁绍的**联盟,这两个州都临近济南,也不妨碍曹操将其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