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333)
在猛冲一次未成,而退回山下后,他仰起头观察,骇然发现,对面的军队面对冲锋毫无动摇之色,居然在指挥官挥舞旗帜下,进行一种严整而有秩序的射击方式。
这样轮换射击当然也不算什么,可怎么能做到如此之精准、严密、冷静?
这果然是与主公对峙了数月的朝廷军队么?
他仰望那箭与石背后高高飘扬的旗帜,只觉得那旗帜仿佛飞在天上,高不可攀。
这座山,究竟有多高?二百步,三百步,五百步?他方才为什么会觉得这座山并不高呢?
在文丑心中忍不住升起疑虑,自我怀疑时,山谷中却传来一阵欢呼。
胄甲浴血的典韦,一手提着斧,一手却抓着一把髻,下面一团鲜血淋漓。
文丑那名冲山坳的副将,只一个照面就被典韦的长斧砍倒,再被揭了头盔,砍下头来,扬首示众。
整个过程,时间之短,甚至那名副将都来不及惨叫一声,就已然失了性命。
跟随其人的一千步卒,如今其实还余八成,却都肝胆尽丧,丢盔弃甲,转身逃跑,却又被典韦带着一百亲兵追下山去,连番砍倒。
如此却又与正在山道中督战的麹义撞个正着。
东面山坡的进攻也并不容易,准确说,远比麹义原本猜想的艰难,对方虽再无滚石,但其士气之高涨,兵卒之耐战,却与先前全不相同。
兵卒几次冲到对方那菲薄不堪的战阵之前,却又再遭受对方猛烈反击之后,而被压下来。
他原本在前面冲锋,却发现兵士有畏战溃散的行迹,不得不退下在后方亲自督战。
麹义正执刀催促兵卒,目光一瞥,便瞧见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竟然不逊于自己的战将气势汹汹杀将过来,不敢稍怠,连忙举起手中长槊迎上去。
长槊与长斧一架,一个照面,两人瞬间便对彼此的力气有了估量。
典韦是双目一瞪,长斧下压,麹义却心中一凛,却咬牙提气,用力上顶。
随着长斧缓缓压下,麹义却顶不住,长槊毕竟不如斧头厚重,若是折断,他一条性命可就丢在这里,他于是只能将槊一抽,又连退了两步,这才稳住脚下。
却眼见陌生敌将并不竟稍换口气,将那数十斤重的大斧再次当头劈来,麹义连连后退,已发现主将危机的亲兵也纷纷上前,向他围拢保护。
人墙固然厚重,典韦却浑然不惧,只带着几个亲兵,继续挥动斧头向阵心麹义处,长斧过处,一片腥风血雨,竟无人能当其一合之力。
眼看对方竟真要凿穿战阵,似乎一意要杀自己,麹义却也再次提起长槊,只是对阵,忍不住开口问,“你竟是何人!”
“那猛将,究竟是何人?”
立在正对山道的战车上,袁绍凭着马车高度并自身身高优势,却勉强看到山道中情景。
当然在此之前,他已派出张郃前去接应麹义。
对方并无旗号跟随,众谋臣彼此相顾,却都不知晓,倒是许攸头脑转得快,“此将先前未曾见过,想是随荀含光而至,若是荀贼身边,倒是听闻其人有一亲卫,身材魁梧,力胜熊罴,唤作典韦者,当是此人。”
闻此,袁绍顿生妒恨。
不,准确说,在今日开战至此,他的嫉妒厌恶之心已越发炽烈才对。
当年在雒阳,他已是天下名士,荀柔不过是一乡下少年,凭借容颜,跻身大将军何进府上,他对其人不过是些许厌恶,又些许忌惮,并未真的认为对方会成为自己的威胁。
然而自那之后,每每其人便与他所谋相反,坏他大事,而又借此步步高升,他诛杀宦官不小心引起宫乱,对方就护卫了天子,董卓入京,他出奔河北,对方就留在雒阳,与董卓周旋保护百官,他联络诸侯将要伐董,对方却将董卓杀了,成为天下英雄。
即使此后,但凡他不顺之处,必然与此人相关,就连他精心布置的暗杀,也尽被此人躲过,固然修养数月,却到如今眼看又成了白费力气。
如此运气,让他如何不妒,如何不恨?
“主公,今日再三磋磨,恐怕攻取不得,不如先退,明日再战?”陈琳小心翼翼道。
“退!如何能退!”袁绍厉喝道,“大丈夫生当前斗死,岂能避战后退!全军听命,列阵,举盾,随我进军!我军数倍于彼,岂有不胜之理!”
他怎么可能输给荀含光!
他绝不可能输给荀含光!
今日,他就要与其人,一战决胜负!
在其身旁的袁尚,还第一次见父亲如此狰狞之色,顿时受了一吓,却连忙拉紧缰绳,强自镇定。
只是随后在拔配剑之时,却受滞涩,连拔两次,才将剑身拔出。
第268章 一箭而定
太阳渐渐升至正天,温度越发灼烈起来。
两面拔峭,顶面平缓处狭长延伸,而成起伏,这样的山势,在本地称为墚,大概就是像横梁一样的山的意思。
荀柔所站的坂道西面,就是这样一条近两里长的墚,方才也因为如此,他才得以从容转至南面。
站在山岭之顶,居高临下,可以看清整个战场。
厮杀声,呼喊声,惨叫声,烈血飞溅,黄土蒸扬。
所谓草芥,所谓尘埃,个体生命在一场数万人的战役中,变得微不足道。
文丑一军的冲锋被阻扼在山的南面。
这一面比之两侧坡势稍缓,更易冲锋,所以荀柔将赶工建造的几架珍贵的投石车中的两架安放在此处。
坡上是排布整齐的射击战阵,箭阵齐整、稳定、密集,当敌人进入百步以内,杀伤力成倍数增加,胡车儿派遣出的亲兵护卫,护在西翼,防御对方绕后。
投石机装配、调试缓慢,但每一击,都会掷向敌军密集之处,打乱攻击节奏,阻遏士气。
“未想这投石之车,竟有如此奇效!”眼见袁军攻势减缓,性情直率的羌将胡车儿,直接出口称奇的。
荀柔密切注视着战场,闻此只轻摇了摇头。
投石车自古有之,尺寸比例,如何装配,前代兵书都有详细记载,却一直不曾得到重视。
他见过后世,再见到这种原始射击武器,也曾有过相当的幻想和期待,但现实却远没有想象的美好。
投石车原理简单,不过是杠杆而已,理论上当然可以通过增加力臂,增大投石重量和速度,毕竟阿基米德名言嘛,给我一个支点,把地球都给你撬起。
但问题是,这得多坚硬的杠杆,多坚固的支点,才能真把地球撅起来?
其中又需要付出多少财力,人力,物力?
就如眼前两架投石车,载重不过三四十斤,军中健卒都能举起,只是投石车投得距离更远,力量更大一些,但相应的,一掷所花费的时间,却是人体投掷的十倍都不止。
效率之慢,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想要依靠此物,黄花菜等凉了都等不着。
放在一般战场上,三四十斤的石头固然重,但穿甲立盾的前提下,真正造成的杀伤力也十分有限。
而建造这样一台机械,需要相当坚韧的木料,使用这样一台机械,需要数名工匠协同,一旦重要的几根承重木断裂,只能更换无法修补。
总之,此物在很长一段历史上,未成为战场上的主角,是有原因的,绝非是这些年代的军事家头脑都不好使。
不过话又说回来,作为一个战争工具,投石车也不是废物。
攻城的兵卒是人,是人就会怕疼,恐惧,生畏避之心,投石车的震慑力拉满,特别适合配合其他攻击手段,给对手制造心理压力。
望着坡上逐渐迟滞的敌军,荀柔想了想,下令让两台投石机暂停。
石头虽说是就地取材,但毕竟还有一个“取”字,存货也并不十分充足,况且
欢呼声,自山道方向传来,荀柔猛然回望,尚未看明战况,便已有兵卒前来禀告,称典将军已诛杀冲山的敌将。
“……好!”荀柔脸上的欢喜之色,迟了一秒才出现,“传首示众,再令典韦谨守坳口,小心袁军增援。”
无论如何,杀灭敌军将领,都不算坏事。
他只是担心,有此一着,袁军今日大概不会再出兵决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