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307)
“董氏无官职,报兰台备案。”荀颢镇定道。
“谁知你报与未报,兰台也在你荀氏毂中!”
自渤海王长史起,陆续有人起身弹劾,荀柔及荀氏在朝者诸多不法事者。
事多系莫须有,大多是在先前朝贺之日,被拿出来说过,又被驳过的罪状,众臣之态度却与先前略带试探不同,全然一副针锋相对,拔刀相向之势。
“好了!”司徒王允忽然怒喝一声,“如今袁氏起兵,大军不知何时将至,不思应对之策,争辩这些,有何意义?”
堂中一静。
天子亦吓得一噤。
然而威慑了众人后,王允目光再次游过空置的吕布席位,既焦躁又郁怒。
他不知吕布怎敢在这样重要的朝会缺席,难道现下就仗着只有他一人能掌兵,就自骄自傲起来?
“袁军势大,且必准备充足,关中去岁受灾,又民怨沸腾,如今唯有和解一策,岂有他法?”
有人言道。
“袁绍,布衣之雄尔,外宽而内忌,多谋而少决,凭世资而饰其智,纵一时之势,不过更始、赤眉、绿林之类也,朝廷守崤函之险,岂用惧之。
荀彧执笏而起,向惶惶不安的天子敬了一礼道。
“周失其鼎,秦失其鹿,袁氏檄文一出,恐非袁氏,天下诸侯闻风而动啊。”司空杨彪叹了一声。
“自古成败,固非以一时之强弱而定,高祖之胜项羽,光武之胜更始,足以观之。”
“关中,龙兴之地,高祖应之以成帝业,昔者,王元说于隗嚣,称关中之地,泥丸封关,万世一时,纵千万兵马不能破关,此地利也,
“自朝廷西迁以来,安定人心,怀柔四海,百姓无不归心悦服,有志之士闻而远至,袁氏妄以矫檄之文,动摇社稷,岂可得之,此人和也,”
“自高祖以来,大汉历四百载,虽有王莽、董卓之乱,而江山社稷不断者,非得天时何以至此?”
“大汉得天时、地利、人和,纵复有袁氏诸辈,更有何惧。”
忽而,侍立殿外的黄门,扬了声报道
“声射校尉荀襄觐见天子”
这一声,将殿中公卿都说得迷惑了。
要说前来觐见的,也该是骁骑将军吕布。
荀襄的名字也有熟悉的,也不熟悉的,但总听得她的姓氏,知道的便低声向旁边人提醒一句,也都明白了如今朝廷中,女将本也只有这一位。
不等传觐,身着皮甲、胡服的身影已至殿前,摘了剑,却未脱履,抬步走进殿内。
不同于男子的窈窕身姿,秀美容颜,出现在议事的殿堂之内,让殿中众臣都不由得感到不自在。
无数躲闪、偷觑、惊慌无措的目光中,荀襄镇定的抬头挺胸,大步走到御阶前,向上首天子行了一礼。
“吕侯突发疾患,暴毙而亡,三军五营众将已推臣为首,听闻有反贼作乱,臣故来听候调遣。”
第247章 利有攸往
“不知可将兵马开入城来?”
步出殿堂,一路走下石阶,荀襄一手扶剑,落荀彧一步后,问道。
虽说商议应对袁氏兵马,然出了这一桩事,众公卿哪还顾得,俱噤了口,也未议出什么,多为方才自己多嘴打点不着边际的圆场,然后草草散了。
“岂能至此。”荀彧摇摇头,驻步回首望去。
诸荀在朝者跟随荀彧之后,自然也停下脚步来回头。
许多官吏都围着王司徒,将之堵在殿前,或有注意到他们观望,也有犹豫着离了王允望这边来,只是见着荀彧身后的荀襄,终究逡巡,不敢过来。
荀襄见此轻哼了一声。
方才殿中,王司徒倒还记得问防御袁氏兵马,她不喜其行事,知道对方不曾掌兵,故有意胡诌,问左言右应付,说得对方只得默默。
此时但见他竟还颇受拥戴,心中又觉不快。
“君子当守谦谨之道,岂可得意忘形。”荀彧温声教导,“不要如此。”
“唯。”荀襄听他不曾提殿上无礼,知道已是饶过一回,连忙端正神色答应。
“非是王子师得众,”荀颢笑着凑近道,“向来群下多非其刚棱,乏温润之色,不过眼下诸辈各自忧惧前途,欲求其保全再寻不着第二个。”
“原来如此。”荀襄点点头,心领神会,与之相对一笑。
虽则收复兵马的过程并不容易,不过就同姑母所说,乱世之中,诸事皆从兵权上来,如今兵马在握,长安一切波澜,果然就此解了。
诸荀方才何不见殿中情境,也甚觉一解近来郁气,彼此目光交接,都轻松许多,只勉励维持着仪礼姿态,不得放飞心情而已。
“眼下,你需尽快整备兵马,前往河东抵御袁军。”荀彧不与他们欢喜,神色依旧凝重。
众公卿固然畏惧胆怯,但所虑之事,也非全无根由。
“长安可需留些人,待汉中兵马至?”荀襄问。
“不必,非但你的人马不用留在长安,待张公祺兵马至,也劝分些支援你。”荀彧摇头,“你勿要小觑袁绍,河北兵卒勇悍,名将颇有声威,你初掌大军,诸将亦未全驯服,应对绝不会轻松。”
荀襄听出堂叔语气中的郑重,也知道自己向来无军功,难让人信服,忙将骄矜之心收敛起来,低头应诺。
“出宫之后,我即刻就往营中,就与兵将同食同宿,整理军务,若叔父再清醒,就归家辞行,若未即等得,最多五日,我就领众将拔营起行。”
荀彧只点点头。
……
“……吾家凤凰,也挂帅了。”
寝室内,火盆不熄,帷幄中,药气难散,熏得呼吸间都是苦涩味道,荀柔躺在床上,侧过头,神色温温望向侄女。
自上一次清醒后,他又醒过两次,只是先前耗损了精神,都神思昏懵,无法视事,服过药就睡过去,故这中间发生的事,至此方知。
荀襄跪在床边,垂下头微露出些许腼腆,“叔父放心,我定会守好关中。”
荀柔心底无声一叹。
如何能放心?
他喘了一口气,实在目眩得厉害,只得仍旧闭上眼睛。
“你回营后,要向众将申明赏罚,功赏……可放手大方些。”
“粮草、军械……必不短缺,你也如此告诉诸将。”
“勿信左冯翊都尉杨奉。”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长安,难料阵前,战机,转瞬即逝,若有不决,多向钟繇、段煨、徐荣、贾诩请教。”
“意见不同,先弃段煨,次则徐荣,钟、贾二人……”
钟繇经营雒阳日久,熟知关东诸侯,贾诩则应变机巧非常人所及,论才华眼光,二人也难分高下,若此二人意见相左,必然是战局关键之机。
相较而来,钟繇性情旷达,却更善守,贾诩看似持重,偏能出奇计。
“……若建议不同……取贾文和之计。”他终于道。
关东局势变化,牵连南北诸侯,不止阵前,观以大局,还是贾文和稍胜一筹。
“唯。”荀襄倾听至此,见再无吩咐,当即点头道,“我记住了,定不负叔父之望。”
“去吧。”荀柔睁开眼,“此战,必使你天下扬名。”
“是!”荀襄露出一个紧张又激动的笑脸,在床前重重一拜,“叔父,我就去了。”
坚实有力的脚步渐渐远了,荀柔笑容缓缓淡去,“文若……”
“彧在。”淅索衣声靠近。
“粮库……总共还有多少存粮,可支持多久?”荀柔闭上眼问道。
“尚有二十万石。”荀彧唇角一抿,“若得汉中支持,当可支持到秋收。”
一石可供一人一月之食,以五万算,一月需五万石,再加运送路途损耗,至少翻倍,即十万。
“……只得二月之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