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301)
“你、你大逆不道!”
竟然将他比作狗!
董承羞恼得满脸涨红,怒发冲冠,张口结舌。
“你什么?你这婢生的粪奴,天生不全的口种,野犬刨了祖坟,你父、你祖、你曾祖、你高祖百辈作孽,才生出你这等缺五伦、破祖坟、天雷劈、烂XX的孽畜”荀襄一手执刀,一手扯住董承的前襟。
“咳咳。”随着用词逐渐炽烈,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荀襄喷薄的火气,刹时一熄。
她背后一僵,不敢回头,周围族人目瞪口呆的表情已足矣参考。
数日焦灼,一时激怒,居然不小心将军中养成的兵痞习气,不小心在家里冒出来。
头皮一阵发麻,额上瞬间就渗出汗水,荀襄赶紧抿了一抿嘴,找回节奏,“我要叩问光武皇帝,刘氏如此羞辱功臣,不怕被天下人背弃,丢了江山。”
话说完,她顺手丢开董承。
然而,她找回节奏,董承却没有。
董承此时双眼都瞪直了,眼中布满血丝,腿抖个不休,上半身却僵直麻木,一身绛红官服已被汗水染得深了一层。
方才荀襄一时激动,刀就没那么稳,力气又大,他挣扎不脱,颈侧刺刺拉拉几道口子,都不深,但血肉模糊,考虑到如此致命的位置,他也不知自己在黄泉边上晃过几圈。
荀襄冷哼一声,扬起刀,银光从刀锋流过。
“等一等。”
这时人群后走出一人来。
那人浅青儒服,绮纹缣巾,年虽四旬,却张了一张白皙圆润,雅善可亲的容貌。
他穿过重重人墙,走上前亲切道,“董公来此公干,怎不到我家来坐一坐?
董承眼睛缓缓眨了一眨,一滴汗水从额前滴落。
来人正是荀攸堂兄,荀仹之父荀祈,荀伯旗,他善研经书,故于蔡邕、孔融、伏完等交好,在宴席上认识董承,两人还算交谈过几回。
荀祈将刀轻轻推开,“既有诏令,我们自当奉诏行事,也让天下人见证我荀氏清白。”他说着,却牢牢拉住董承的手臂,“这等小事,岂劳烦董公,让手下儿郎去做就是,董公且虽我去家,饮几杯薄酒,等待消息回报。”
说完,他向荀襄笑了一笑,又向她身后方向轻轻一颔首,把三魂丢了七魄的董承拉走了。
董承虽去,但问题并未解决,近百羽林卫乌泱泱站在门前,沉默、犹豫、退缩、聚集、彼此相望,不知进退。
荀襄把沾着董承血迹的刀往地上一杵,厉声道,“怎么?尔等还敢进门搜查?”
“不敢、不敢……”
身后传来一声轻叹。
袍服免冠的荀彧自她身后而出,俯身拾起地上半帛书,轻轻抖落了尘土,翻转过来端凝诏令上鲜红朱砂印。
“请凤卿即刻封锁里门。”荀攸来到她身边道。
荀襄愣了一愣,皱眉道,“现在?消息恐怕已经传出去了。”
“我已传信廷尉,不久景文就会带人回来。”
“你们你们竟要听从乱命许人搜查我家!”荀襄勃然大怒,“公达,叔父如此信任你,你就是如此”
“阿音,岂能对荀御史如此无礼。”荀欷也走过来,拉住她往旁带了两步,压低声音气急道,“你一个女郎,怎学得如此粗俗?”
难以想象,刚才他从亲妹口中听见那些骂人粗话时,如何崩溃。
他妹妹只是力气大些,性格豪爽些,气度威严些,但毕竟还是个女郎!
说这个,荀襄有点心虚,但对着亲哥,还是不由得嘴硬,“女郎又如何,怎么就说不得?军中都是如此!”
“好,此话是我不对,”被抓住漏洞的荀欷只好道歉一句,又连忙道,“可无论如何,你自幼学得诗礼,怎么能同那些粗汉一样说话?”
“凤卿率意旷达,直抒胸臆,忠而不失气节,以我之见,并无不妥。”正与荀彧一道看着半片诏令的荀攸回头道,“如今之境地,若连一句抱怨都无,未免太愚。”
荀欷一噎。
荀襄正要得意,一抬头见叔父荀彧蹙眉为难的神情,连忙收敛,“眼下,我们该怎么办?难道真还让这些人进叔父家门搜查?”说道此处她长眉一扬,“事已至此,我去叫上张绣出城,召集兵马入城。”
她一挥手,让手下去封闭里门,并将羽林兵绑缚起来。
“做什么?”荀彧皱眉道。
“天子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纵是死战,也强于束手就擒!”荀襄朗声道。
“这数千兵马一旦入城,长安必乱,袁绍待机而动,诸侯归向之心又去,天下更无安定之地,百姓丧于兵燹、饥寒无处安身,含光数年功业,就此毁于一旦。”荀彧平静望着她道。
荀襄愣在当场。
“可眼下,我们该如何是好?”荀欷上前焦急问。
“入内再说。”荀彧轻声道。
……
琥珀色的酒液倾入盏中,荀祈将盏推向董承。
“此乃西域葡萄酒,还请董公品鉴。”
董承盯着酒浆片刻,忽然端起盏,一言不发将酒饮尽。
荀祈又为他斟了一盏。
董承如是连饮三盏,脸上这才渐渐恢复血色,将手重重一拍桌。
“荀氏欺人太甚了!”
荀祈耐心又为他斟上一盏。
“阿音年少又是女郎,一时激愤,说话失礼,我代她向董公致歉。”
“岂只失礼一句,”董承找回勇气和逻辑,冲他冷笑,“这是怨怼之语。”
“不至于,不至于,小女子不识礼数,不知轻重,含光为国征战,每受天子褒奖,又岂会说这样的话。”荀祈陪笑道。
“天使至门前,竟连他人都不得见,真是好厉害。”
荀祈唇角一抽,又为他倾一盏,“这不都是含光卧病不起嘛,实在并非有意。”
“不过靠着谄媚天子,掌了兵马,幸得天恩个,侥幸得了几分功劳,荀氏竟傲慢起来,连诏令都敢不受。”董承咬牙切齿,“今日种种我必回禀天子。”
荀祈一忍、再忍、对着董承那嫉妒的发红的眼睛,实在忍无可忍,摔了酒瓢,站起身怒道,“与董太后连宗入仕,奉承董卓为卫将军,敬献女儿入宫为羽林中郎将,至今寸功未见,凭你也配议论我家!”
突然变故,董承霎时一惊,目瞪口呆望向他。
“来人,缚了此人,压去荀太尉府。”荀祈一挥袖。
“你”
“董公莫非忘记,我也姓荀?”荀祈面无表情道,“难道董公以为,我会为君背弃族姓?我不过是想息事宁人,既然董公不愿,那就算了。”
望着董承挣扎着被拖走的身影,荀祈长吐出一口气,打开书架机关,从木匣中取出一张帛书,就着堂中烛火烧去。
这是司空杨彪的亲笔信,清早送来,称要请期为荀仹与杨氏女完婚在这种时候。
他们,难道真以为他傻吗?
……
“这不是天子诏令,系为伪造之作。”荀彧道。
“什么?”荀襄不由惊讶开口。
“印用错了。”荀彧低头看向捧在手中的文书,轻叹了一声,“这是天子下给诸侯国王诏书时用章。”
是取用之人不知,还是取用之人只能拿到这一枚?少府,到底还是轻忽了。
“就算未错,此也必非天子所下。”荀攸立即道。
荀彧与他相顾一眼,抿唇不语。
“的确,天子印一直在少府必是董承盗用印章!”荀欷惊喜道,“果然如此,天子如此信重叔父,又怎会下这等命令!”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荀彧依旧端凝着那份帛书,神色沉重,“如此粗浅之计,如此粗浅之人,董公不过被人利用,与先前刺杀之计,似非一类,这执棋之人,果然高妙。”
“倒未听说,袁本初帐下,还有这等谋士。”荀攸缓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