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197)
察觉到身旁惊怒的视线,贾诩无声一叹,“罢了……”
就算度过今日危机,日后他贾文和也难逃被两人猜忌,荀含光这一招,走得看似危险,实则仿佛看透了他。
贾诩拔出配剑,在对方反应之前,反手刺向李傕的胸口。
相比起来,这个没那么蠢。
“噗嗤”一声。
宝剑没遇到什么阻碍,顺利的穿透血肉之躯。
“你咯咯……”
剑柄转动,伤口扩开,在丝绸雪白的中衣上开出鲜艳的红花,鲜血上涌,李傕徒劳的张大嘴,咫尺之间,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血沫从喉咙涌出。
剑拔出,血飞溅。
庞大的身躯重重的向后倒下,将地上砸得尘土飞扬。
两边的大军,适时的声援,敲击着武器鼓点,仍然敬业的使用并州话高喊,“伏地投降者生!”
欲奋发反抗的郭汜,飞快意识到势单力薄的状态,瞬间又缩了。
贾诩收剑,低头望着在暗影中扩散开的血迹,心中没有丝毫波澜。
乱世之中,再看似强横者,死去也只是瞬间,董卓死去时,与如今的李傕,也并不会有什么差别反正都是死人。
这个道理如此简单,却有那么自以为是的豪杰不明白,甚至……不如寻常兵卒。
凉州与并州相邻,总有些人听得懂喊话,兵刃掉落,更多膝盖跪下,有人示范,更多凉州兵丢下武器,低下头颅。
虽然一向不喜欢下跪磕头这个动作,但看着眼前矮下去一片,荀柔还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以主将的身份,谋划一次战役,虽然并没有太多兵火交锋,但数万人的性命压在身上,这种滋味实在难以形容。
这不是策略游戏。
每一处安排,都会以真实的面貌呈现。
而所谓真实,就是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思想、盘算,任何计划都不可能指望像游戏一样,一丝不错的完成,在任何瞬间可能发生任何反应,而一个未曾设想的小问题,可能最后成为导致胜败的关键。
幸好他曾有幸在广宗城见识过黄巾与朝廷军队的作战,张角的黄巾、董卓的西凉兵、卢植的中央军,让他见识了多种作战风格。
幸好他有波才、段煨、还有荀襄这样有作战经验的将领作参谋。
以及,幸好他有堂兄、有荀襄、波才这样可以信赖又才能足够的同伴,将整个计划顺利执行,最后取得胜利。
这是许多年以来,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完全的胜利。
也是他需要的一场胜利,对众人,对自己,做出的证明。
荀襄凑近车前,“叔父,战局已定,剩下事交十七叔,我先护送你回城吧。”
马车上的青年身形微微颤抖着,面色惨白一片,看不出一丝血色,冷汗侵湿鬓角,顺着脸颊淌下来,几乎像刚淋了一场雨。
荀柔克制的放缓呼吸,尽力控制住肌肉不要在痛觉刺激下痉挛得太厉害,“请贾文和来,随我同车归城。”
“现在?”其人面不改色反手杀掉同盟,实在令荀襄心里发怵,“此人性情难定,实在危险,不如先看管起来,待叔父好些,再见他如何?”
“愿赌,服输……客气一些。”荀柔借着与侄女说话,扶住车前栏杆,也就是所谓[拭],低下头喘了口气。
这个姿势并不会缓和疼痛,但至少能放松一点力气。
什么赌?什么时候赌的?谁赢谁输?
荀襄不明就里,却知道此时不是提问的时机,立即应命而去。
段煨以及掺杂在两路大军里的并州、青州兵卒,已在荀彧指挥下开始战后处置。
半明半暗的火把中,无论西凉兵,还是被胁迫来的百姓,大多人神情麻木而茫然,驯顺的跪在地上,等待命运。
荀襄匆忙路过,很快来到行营中心,唯一站立的西凉将领面前。
“贾公,太傅召见,请随我来。”
这分明是个女声。
被绑得双手背后的郭汜,猛地抬头。
贾文和从血迹顺滑的轮廓中抬眸,镇定而干脆的拱手应了个喏。
“请。”荀襄按着剑柄,飞快的打量了一眼看上去举止沉稳有节,仿佛中原文士的凉州将领,转身引路,听见身后脚步声毫不犹豫的跟上来。
“文和,文和,救我一命文和”郭汜在慢了半拍后反应过来,挣扎着对着两人背影高喊。
贾诩脚步不停。
到这种时候还看不出状况,这家伙蠢得实在清新脱俗,不知他们这位有仁爱之名的太傅,会不会因此,饶其一命。
荀襄眼角扫过身侧神色丝毫不变的人,不由得放慢脚步,握紧剑柄。
若非全无人情,便是城府太深,无论是哪一种,都太过危险,实在……
她嘴角一抿,再次提速。
贾诩目不斜视,脚步从容配合行进速度,仿佛没有察觉到方才的杀意。
两人沿着大军让出的道路,很快追上已缓缓回转的中军车驾。
荀襄焦急的望向护卫车旁的波才,得到对方轻轻摇头,不由眉心一蹙,深深呼吸一口气,转向贾诩低喝
“解剑!”
“不必。”马车回转,车中青年,双手扶拭,挺直起身,目光炯炯与中年谋士对视,轻斥侄女,“不得无理。”
荀襄不甘愿的退后,贾诩放开捉着剑扣,双手交叠,端端正正的躬身长揖,“太傅别来无恙?”
荀柔忍不住一笑,抛开辉煌的战绩,贾文和这份淡定,足够令人佩服。
“恕在下不能相迎,请登车。”他缓缓伸手邀请。
贾诩再次揖手一礼,行至车后,抓住围栏,身手利落的一步跃上了马车。
御者拿着来不及摆放的足蹬,呆愣了片刻,这才将之收起。
跪坐车中,贾诩放眼展望周围,敛袖欠了欠身,“先以轻骑突击,乱敌之心,再以两路重军缓缓推进,威之以势,太傅虚实之计,妙在攻心,在下佩服。”
“文和早已看穿,何必客气。”荀柔摇头,望了望他单衣上溅染的血迹,令仆从送来一领氅衣。
解衣衣之,推食食之,向来是主将拉拢下属的手段,贾诩欠身领受,说话似乎也自在了些,“难怪太傅要夜行。”
荀柔点头,“不得已。”
大白天一眼看穿,他还耍什么把戏。
“西面大军也是如此一般?”贾诩展臂向后排的老弱问道。
“不如。”
东面这支,有段煨凉州兵卒,有荀襄的青州精锐,再将雒阳百姓排在后方,而堂兄荀彧领的,只是一群从并州撤退回来的老弱残兵,唯一作用就是装相。
不是他舍不得分堂兄一些兵力,而是堂兄听完计划之后,坚持要将主力留给他,还一口气给了四个理由。
一,段煨未定,若是分兵在外,可能反覆。
二,东军行进更长,路线更危险,需要更精锐的部队,保证计划顺利,
三,本战目的,并非以厮杀打败敌军,而是以威吓,若敌未如所料投降,而是向西逃,主阵在东,若向西必为溃逃之卒,心中正惊惧,只需假作追击,放其离开,
四,若战术不成,敌军反击,则我军精锐集中一处,比分散更有利于作战。
全对。
于是荀柔被说服了,让堂兄独自带着并州老弱冒险,因为除了荀文若,雒阳城里,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让他能放心交付这个看似简单,实则艰难的任务。
“大军定是一开始便兵分两路,反而先锋一部,从城中来。”贾诩眯起眼睛。
“雒阳四周,全无地利。”荀柔点头,淡淡喟叹,“东路先发,西路次行。”
找一处能供数万人隐蔽伏击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所以从一开始,他带的东路就不曾潜伏,只是早两日从雒阳出发,费力错开敌人绕至后方,并不断派出刺侯探查。
另一面西路倒是不必担忧敌人刺侯,但此“大军”非彼大军,,要完成战术运动,也不得不多费时间,慢蜗牛先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