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香草门庭(155)
董卓回转身,昂首望了一眼对方,“丁公身为执金吾,不能守卫王室,至使国家播荡,宫室尽燔,天子为宦官所胁,何却兵之有?”
“你”丁原羞怒语塞。
“陛下,丁建阳身为执金吾,却不能守卫天子,臣请罢之,以儆天下。”董卓回身抱拳一礼。
“朕”刘辩又忍不住瞥向太傅。
“丁公北守孟津乃是大将军之令,雒阳乱日,并不在城中,”议郎种拂起身拱手,不徐不疾道,“岂能以此罪之。”
董卓眼角一抽,顿了一顿,缓缓道,“君可是抚定凉州的司徒种暠之子,种颖伯乎?”
“正是。”中年文官傲然拱手。
“君家亦有好子,卓曾会于军前,其于大军面前,巍然不惧。”董卓尽力在满脸胡子之下,露出一个明显又不失礼仪的笑脸,“果是家传。”
这位严肃端正的议郎,有个同样铁骨铮铮的儿子,先前他挺进雒阳,其人被大将军何进派来军中,当时,时机不对,他也心有顾虑,于是在其训斥之后,退军百里,改驻夕阳亭。
“不敢。”种拂拱了拱手,重新坐回席垫,袖起手,别开头,“犬子未曾劝退董君,是其过也,复有何言。”
董卓缓缓呼吸了一口气,竟然又忍住了,“君家风气刚正,在下一向佩服。”
大概是没想到对方脸皮如此之厚,种拂一愣,竟说不下去了。
于是,董卓提起之前上书所说,让麾下将士入城替天子重修宫室。
此言一出,公卿顿时议论纷出,大抵都是拒绝之意。
曹操一直旁觑董卓神情,见之数次隐忍,眼中凶意却越发显露,心中一凛,不由扬声开口,“董公,本朝以来,并无以兵将为力夫”
“咳咳咳咳咳”
一串咳嗽声,打断他的话,也打断公卿众人议论,让众人皆安静下来。
倒不是说荀柔这个太傅的威望已到这般地步,而是无论满腹心计如何,当面看见这样的美人疾作,玉山欲倾之势,谁也忍不住不停下来,不心生关切担忧。
“来人,快传太医令来!”天子顿时惊慌道。
曹操自觉为其好友,又坐席不远,矮身来到荀柔身边,“我扶君出殿。”
荀柔摆摆手,缓了口气,止住咳嗽,“多谢孟德,不碍事”他声音犹带喑哑,“这几日,廷尉府从十常侍家中查抄出多少钱粮?”
郭鸿一愣,不明就里,却还是答道,“有粮食十万石,金钱五千万余,只是十常侍庄园府邸数众,又多在城外,尚未查抄完全。”
“好,”荀柔点点头,“董公极其麾下将士,忠心朝廷,愿为天子效力,岂可薄待,俱当双俸以赏,我原本担心。”
“含光!”曹操皱眉低呼。
“还请陛下应允。”他没看曹操,向刘辩一拜。
“……准。”刘辩艰难的、难以理解的,点了点头。
“多谢陛下。”董卓轰然拜倒。
……
“多谢方才太傅之言。”
朝议过后,荀柔照例被天子留下,“都是朕无能,太傅有恙,却还要上朝,不能休息。”
“我还以为天子要问董卓之事。”荀柔含笑。
“这……”刘辩想了想,“北宫半毁,母后近来也常常催促,只是先生说过要爱惜民力,如今雒阳内乱方平,就征发役夫,我很不忍心,既然斄乡侯愿意,朕觉得也未为不可先生以为对吗?
“朝中公卿都不愿斄乡侯入京,朕方才也有些疑惑,但想了想,觉得先生有先生的道理。斄乡侯虽看上去的确有些吓人,似乎并未有过分之举。先生也讲过,孟子说,君待臣以礼,臣侍君以忠,君在前,臣在后,君当先有为君之度,方得臣子之忠。所以,我、朕也赞同先生之言。”
荀柔陷入沉默。
“朕、我……说错了吗?”刘辩忐忑道。
“不,陛下所言,正是为君之道。”荀柔温声道,对目中露出雀跃的天子,微微一笑,“陛下有圣君之德,必能留名青史。”
走出殿外,笑意如冰雪消融,他面无表情的步下台阶。
如果刘辩不是刘宏之子,会是一个很好的少年,性情温和宽厚,如果在承平之时,做一个寻常人,会很快乐。
但,他毕竟生在刘家,刘家,是原罪。
“多谢太傅方才之言。”
一声雷霆轰隆,董卓竟还未离开,站在阶下等他。
“不必客气,”荀柔欠身拱手。
“不知太傅明日可有闲暇,卓听闻太傅博通经籍,兼善文史,想登门求教,不知可否。”
“我久疏经文,在这些上面,恐怕难以指点董公。”
董卓怒容一显。
“含光!”只见曹操也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还驾了辆轺车,“操送你一程。”
“多谢,我正想如何出去。”荀柔连忙点头,转头向董卓告辞。
“方才在大殿之上,含光为何要应允董卓那厮?”
曹操一抖缰绳,马轻快的跑动起来。
“孟德,方才又为何突然出现?”荀柔微微一笑。
曹操一滞。
“你我心知肚明,其人野心勃勃,早有谋划,就算今日我不答应,难道太后会不答应吗?”
曹操不再说话,狠狠扬起马鞭。
荀柔紧紧抓住车栏。
曹孟德现在是不是枭雄,他不知道,但快车手绝对没问题。
才出了宫门,这马车开的,知道的这是两匹马,不知道还以为装了两个马达,开得忒刺激,发冠都要给他抖散了。
“吁”荀宅门前,曹操猛的一勒缰绳,两马高扬嘶蹄,尘土扬起一脸。
荀柔终于忍不住伸手按住发冠。
再见,他再也不坐曹操的车了。
他发誓。
走进庭院,听见门外马车远去,荀柔顿住步,对身后的侍从道,“今日让车夫入夜前喂马,让马布裹蹄口衔枚,戌时四刻我要出门。”
“那是已入夜,恐路行不便,不知主公欲去何处?”
“董家。”
第132章 与虎谋皮
“这雒阳如何欺人至此!”
“我等来此难道就为受气?”
“就连小吏也敢耻笑与我,实在可恶!”
雒阳董府内,凉州众将抱怨纷纷。
今日入城,让他们在城门口就下马一路步行,城里城外百姓聚集道边指指点点,他们听不多说什么,但都觉得义愤填膺。到了宫门,连宫中传旨小吏也敢嘲笑他们,让人拜来拜去,那些公卿更人话不说,最后还只许他们在宫门外等候。
“早晚将他们杀了,再不受那等鸟气!”牛辅作为董卓的女婿,在几个将领中喊得最响。
“咔嚓啪!”
一直沉默听言的董卓,突然站起身、拔出佩刀,将身旁置兵刃的兰錡架砍作两段,“住口。”
短暂的寂静过后
“我替大人杀之!”
牛辅浓眉一怒,离席而起,拔出刀,转身欲往外冲。
“哎,这是去何处?不可急躁,不可急躁啊。”
旁边一名文士连忙出席上前拉住他。
“文正,你这是做甚!”牛辅回头怒道,“不是你说只要进得城,便万事可为吗?荀含光那小子,竟敢侮辱大人,我去杀之,有何不可!”
“杀不得,杀不得啊。颍川荀氏,天下名门,你若杀了他,明公这些年的筹谋委屈,可都白费了。”李儒拉住牛辅,向董旻使了个眼色,又向看不出喜怒的董卓劝道,“才入城中,大帅暂且忍耐片时,待大权在握,莫说是荀氏,就是天子又有何惧。”
“正是,正是。”董旻在雒阳城经营多年,虽才干平平,却颇能识意,他抬手击了击掌,“大兄,我们兄弟许久不见,快来看看我为兄备下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