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51)
顾悄为难地看着古怪老头,最终含糊道,“天机,不可泄露。”
第045章
声律启蒙, 是诗词入门本子,用以初学者习平仄、押韵和对偶。
顾悄的世界里,这本子出现在元朝。明清几番修订, 最终声律启蒙和笠翁对韵两个版本杀出重围, 成为诗学入门之必备。
相对来说, 声律启蒙浅显些, 顾悄借来给小班;笠翁对韵更文典些, 适合中班用。
两本韵书各自搭配诗选集子,双管齐下,不愁小同学拿不下诗之一门。
顾劳斯穿来时日不长, 还没听过大历有类似书目。
卑微搬运工忽悠不清来路, 只得装神弄鬼。
这含糊其辞的托词, 落在顾冲和汪铭耳中, 就自动脑补成:必是云鹤遗作了。
不止顾冲胸中激荡,连汪铭也有些心驰神往。
那可是三朝帝师, 云鹤。
云中鹤唳,川行华章,有宁一朝, 冠绝当代。
“你这小夫子有些意思。”汪铭显然起了兴致,他还记着是“找茬”来的,“既然今日夫子不讲,那我明日再来好了。”
莫名其妙白捡个便宜学生的顾悄:……
顾冲轻咳一声,岔开话题, “方才我在外头,听外舍怎地都在读百家姓?”
顾悄有些心虚, 他看了眼怪老头,心道这股东风须得借一把, 于是便将小班改革的想法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是学生唐突,起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公考名师又开始了传销表演,“我入族学读书,发觉夫子尽心、学生勤勉,可课业仍然事倍功半,琢磨许久,学生从养蛐蛐一事中,得了些感悟。”
乍然听到养蛐蛐,顾冲老大人胡子一颤,连呛几声,生怕昔日小纨绔突然掉链子。
好在顾悄马上拉回话头,“我养过数以千计的斗虫,被动强喂的,和主动进食的,成虫后性状天差地别。现下学里,死记硬背有如按头吃饭,终究落了下乘,所以,我想试着叫同窗们自己吃饭。”
两个老头,死记硬背大半生,顿觉老脸有些许疼。
“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只要蒙童学会使用看图识字和拼音,哪怕没有塾师,也能识字断句;若再细整一套注解,四书也能自给自足。这番磨炼,还能叫学生开智,日后经史子集,定可肆意徜徉。”顾悄说着,谦逊执礼请罪,“是以学生斗胆变革,纠齐外舍学、教、考进度,先学方法,再学课业,还望执塾首肯。”
“简直胡闹!字书韵书,孩童如何懂得?小子无畏,竟敢学程朱为四书注解?真是异想天开,荒天下之大谬!”顾冲还没应话,那怪老头果然就先跳出来。
他满脸不信,颇为气愤。
“夫子讲话,哪有学生插嘴的道理!”顾悄被那老顽固的模样气到,立马呛他,“你都不知道看图识字和拼音是什么!”
汪铭又被哽了一次。
他小而聚光的眼睛,狐疑地看看顾冲,又看看顾悄,总算瞧出些门道。
这般无二的臭脾气,小炮仗显然是顾冲挑中的接班人。
有趣有趣。
顾冲这老匹夫,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挖顾准的眼珠子,真是有趣!
老执塾也如顾悄所料,最是要族学脸面。
他抬手就是一串护短输出,“汪铭,吴知府令你来休宁纠察学风,不满你大可以参我一本,但顾氏教习子弟,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
止住老头叫嚣,老人家微微蹙眉,心中虽有顾虑,却也没有泼冷水,只道,“这几日外舍交给你,我可以放手任你发挥,不过你说的变革可有效用,咱们且看今日堂考如何。”
顾悄知道,执塾这是退让了。
“弟子谢过执塾。”他不忘补救,“只是今日还未来得及践行,只另编了两首歌谣,教习了一些旧学,还请执塾手下留情。”
老执塾眉头一挑,留情当然是不会留情的。
顾冲的堂考,与秦昀和顾悯风格又是不同,自成一个套路。他并不逐个考验学生记诵,而是乱点学生依次接龙,每人四句一十六字,答完便默。
关键是,前头简单些的,他紧着老生,后头疑难杂句,他专考新生,主打就是一个搞事情。
好在白日里反复唱诵,顾悄又教了些“谐音梗”之类的旁门左道,小孩子们接得倒也顺畅。
只到顾影偬,他白着一张小脸,垂着头吭哧吭哧半天,“杜……肚软的难民,遭到袭击,马被抢了……贾岛路过危楼……看到江水通达,淹了城郭。”
“哈哈哈哈哈……”小同学们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一句“杜阮蓝闵,席季麻强;贾路娄危,江童颜郭”,愣是整成一个小闹剧。
顾劳斯十分无奈。
叫你用谐音瞎编乱扯方便记诵,可没让你连锅带盆都倒出来!
说他不是故意的,傻子都不信!
好在剩下的小同学,不见这般不靠谱的。
最终考校,因顾影偬的磕巴,顾劳斯连坐,挨了四下尺子。
老执塾手起尺落,两只小手打完,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巡视学舍,很久没有这般空手而归了。”他摸着花白的胡子,故作可惜,“无罚可惩,实在白费功夫。我便隔几日再来,届时你的方法不通,可不要又哭鼻子。”
可怜小公子,痛感神经连着眼部神经,板子挨上手,眼眶就红了。
明明是眼部有疾,却被当做是娇气。闻言,他硬憋着一泡男儿热泪,内心痛苦比了个——
想什么呢,当然是比小心心了!
学霸怎么会比中指呢!呵,他只会竖起两根中指,同拇指一起,并成满满的爱心。
Pei的一声,送给他亲爱的顾校长。
身心俱疲下了课,顾悄轻拈热辣红肿的掌心,无奈叹息,小公子这双手,可真是多灾多难。
被谢昭拘着养伤的那几日,重创的右手恢复得似乎也快些,大约是托了“良药”的福,丑陋的碎痂脱落,手心手背竟光滑如新。
想到那些药,顾劳斯脸上红晕,从眼眶蔓延至脖颈。
养病那些时日。
温暖昏黄的拔步床内,轻纱叠掩,影影绰绰,分不出白昼黑夜,说不尽的暧昧旖旎。
那人总是趁他熟睡,脚步轻盈,不带一丝声响,在他床前坐下。
如同丛林里最凶猛的豹,一举一动间,尽是优雅高贵。除了些许呼吸震颤,不会叫猎物知觉分毫。
他会轻轻掀开被角,捞出顾悄腹前老实交握的手,如老工匠对待最心爱的漆器,一点一点修复抹平那些丑陋的疮疤。
他极有耐心,几乎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凡事总有例外。
最后那两日,汤药中减了安神成分,硬痂又将落未落,痒得厉害,顾悄睡得没有往日深沉。
谢昭替他上药这事,不意外被他察觉了。
同是男人的手,谢昭的却仿佛带电。
顾悄闭着眼,竭力装睡,可脑子却不由自主顺着涂药的动线,翻涌着那手的模样。
共处几日,谢昭沉静执棋的手,谢昭笑谑端碗的手,谢昭不着痕迹摩挲玉佛的手……一帧帧画面闪过。
最终却定格在前世医院谢景行浅笑支颐的手上。
鼻息间似乎还残留着婺源的菜花香。
病房里,白炽灯长明。
几瓶消炎水下去,顾悄红疹总算消退,恢复了几分原本秾丽的样貌。
谢景行稍稍放心,这才敢留他一个人,起身去楼道尽头,替他打热水去了。
隔壁床,同是花粉过敏的小姑娘。
她笑盈盈盯着顾悄,低声问,“喂,那是你男朋友吧?”
见顾悄有几分尴尬,她略微收敛了一些,“我没有恶意,就是有点羡慕啦,这年头好男人都搅基去了,剩些歪瓜裂枣给我们。你看,我都住院三天了,我男朋友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顾劳斯彼时还没下海,社死宅红着一张俏脸,否认三连,“不,没有,我们不是。”
那女生捂着嘴笑,“别逗了。你刚进来那天,疹子起了一头一脸,人又烧得迷糊,不停乱抓,你男朋友整夜没合眼,将你两只手牢牢握在手里,你就大方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