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100)
尤其《论语·泰伯篇》名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破题示例,直接叫方谢二人打出“清书蠹”的旗号,声势浩大前去理论。
这场士林王者吊打纨绔青铜的戏码,噱头十足。
当日县人奔走相告,看热闹的人很快将不惑楼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带着对门雅味居都被包了场,二楼窗户趴满了人,就为看这场“文斗”。
当然,更多的人是冲着方顾两家公子跨年架后续来的。
为了维持秩序,顾劳斯不得不立起现代辩论队规矩,叫双方各出三辩,列席坐好,免得又突生口角,害人害己。
方白鹿不满,“凭什么你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荏弱小公子脸皮堪比城墙,“凭我爹腰杆粗。”
围观群众:……
方公子还记着上一轮,他爹无休无止的大棒子,不得不忍气吞声。
谢长林一贯擅长拱火,见方白鹿让了,也不好再出头,默认对方提出的文斗法子。
铜锣敲响三遍,骂战,哦不,辩论开场。
踢台一辩路人甲急赤白脸,“不惑楼妖言惑众,一群妇人纨绔不学无术,还敢大放厥词,这损的是休宁代代积累下来的学风,当禁!”
守擂一辩黄五嘿嘿一笑,避重就轻,“纨绔?咱们可是正经过了县考的,兄台这般叫嚣,岂不是把方知县脸面扔在齐宁街上,任人践踏?”
槽,还没热身就开大?上纲上线过分了!
第一局,县学吃瘪。
踢台二辩谢长林有几把刷子,主打一个挑拨,“楼中新作,我有幸拜读,可经义释文,多处公然与朱子叫板,敢问这‘顾玉’究竟何方神圣?是真的才学胜过朱子,还是沽名钓誉,为骗我等学子银钱而来?”
说着,他不知从哪掏出一本《制艺》晃了晃,嗤笑一声,“这书,二两?”
守擂二辩是原疏,顾悄以为他直来直去的性子要吃亏。
却见憨厚少年困惑地抓头,“不是标了参考价?不乐意楼里也可免费手抄,逼你付钱啦?”
“再说这‘顾玉’,他就是个抄书匠、搬运工,楼里所有本子都是他读遍经典,摘录精华集成的。这年头抄书还要跟朱子比?比什么,比谁抄得多、抄得快?”
此言一出,众人笑尿。
原疏还耿直补了一句,“比这个,‘顾玉’肯定比朱子厉害,谁叫朱子死得早,后世两朝书,他都无缘见。”
谢长林咬碎一口牙,书在手里几乎捏变形。
底下看戏的,不知是谁吆喝一句,“谢公子,仔细你那二两银子!”
第二局,县学败退。
没想到只要足够莽,直球打弯道,一样怼得对面无话可说。
这大约就叫一力降十会?
踢台三辩方白鹿脸色已经不大好,开始有意识缩短火线,就事论事。
“我倒不知,朱子外,还有哪个大家解‘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作‘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还望顾小公子不吝赐教。”
守擂三辩可不是顾悄,他无辜笑笑。
帘子后面顾情冷冷出声,“此解,乃孔圣自言。”
“咳咳……”不止顾悄呛到,瞧热闹的好事群众,闻言都摔了好俩。
只能说,这诡辩果然很顾情。
假姑娘波澜不惊,“这句语出《论语·泰伯篇》,稍微念过点书的,都知道泰伯篇讲的是‘至德’与‘治国’,孔子说‘无仁,不可以久处社稷’,可前人却将此句解为,百姓只能当牛马驱使,不需要叫他们懂得为什么受驱使。敢问将万民视作愚昧无知,这合乎仁德吗?”
方白鹿还欲再辩,顾情可不给他机会。
小姑娘火速输出,直接炸场,“这等污蔑之辞,还不是汉朝那班政贼,想出来的愚民之策。”她指了指楼里楼外众人,“好叫他们当牛做马,供权贵驱使,以保你们这些蛀虫长长久久的富贵!”
“可孔子本意明明是说,百姓可以自足,就由他们发展,百姓不能自足,就教化他们,叫他们懂得如何自足。如今,顾氏不过拿出些许教化之资,建不惑楼,顺民应天,开启民智,这才令他们识得几个大字,你们就急得跳脚了?”
“小女子倒想问问,这般倒行逆施,究竟是隔壁方知州的意思?还是京里谢侍郎的意思?”
这帽子可就扣大了,直接将两家小小靠山架到了人民群众的对立面。
皇室血脉就是不一样。
心比常人多一窍,天生就会搞阶.级斗争。
楼里楼外,被煽动得群情激奋,方白鹿他还敢辩吗?
不敢!除非他嫌他亲爹不够亲、官帽戴久了头痒。
第三局,县学简直溃不成军。
顾情这招祸水东引玩得漂亮极了。
不仅堵住踢馆的嘴,还将顾氏直接放在了道德制高点上,今后谁敢再打这不惑楼的主意,那等同于挑战全休宁普罗大众的底线!
打扰我识字读书,怎么地?
是要愚民吗?是要拿我当牛马吗?是欺负我没念过四书吗?
自此,休宁学风,从敦厚清正变得彪悍无比。
抄书人顾玉一炮而红,顾氏也靠为庶民带盐,重回大宁顶流。
一个勋贵世家,生生凭实力打进寒门内部,成为广大穷苦书生无言的精神导师。
没钱买书?不妨碍,我可以去休宁不惑楼手抄。
没钱苦读?不妨碍,我可以把书多抄几遍,那里管饭。
顾劳斯看了,都说这营销,牛。
方白鹿又又又输了,还叫人看了一场猴戏。
只是在顾悄的多次调.教下,知州公子抗压能力显著提升,这回竟然克制住脾气,只瞪着一双出离愤怒的眼,定定望着他。
次辩谢长林一张脸貌美如花,却扭曲得厉害。
他带着任务来的。
如今朝堂上,太子病危,势力不足为惧;太后一党,膝下无子,外戚虚张声势,徒有其表;内阁六部,以谢太傅为首,可谓一家独大。
秦昀复职,顾冶重用,顾氏层起不休的起复风声,朝上要说谁影响最大,非谢氏莫属。
阻顾氏前程,给顾家下绊子,似乎已经成为谢家杂鱼们向头部投诚的惯用手段。
京城族叔也曾提点过他,“同人斗,可千万不要带情绪,睁开利益的眼,你才知道该怎么斗、下多重的手。”
他琢磨这句话许久,自认族叔是嫌他下手慢了、轻了。
既然先礼不行,那就……
谢长林咬了咬牙,决定铤而走险。
吃瓜群众等了半天,见文斗之后真的没有武斗,这才三三两两一步三回首地散场。
喧嚣将散未散之际,对面雅味居里,竟突然射出几支冷箭。
武斗骤然开场,有胆小逃命的,也真有那不要命的,不顾危险又折回来看戏。
一时间街上人头攒动,混乱不堪。
顾劳斯简直满头黑线。
弓手的活靶子,自然是顾劳斯。
几乎是箭才发出,顾情和苏朗就将顾悄护在中间,苏青青则带着人去对面拿掌柜活口。
自打梅昔暴露,雅味居一直是个隐患。
苏青青摸了几回底,除了查出那掌柜上线是南都一家茶庄,再找不到一丁点儿蛛丝马迹,幕后人也猜到钉子暴露,茶庄一夜间付之一炬,雅味居沦为弃子,狗急跳墙是迟早的事。
母亲大人是个急性子,决定引蛇出洞。
果然今日趁乱,对方急切动手。
早有准备的苏青青,经验老道,很快就将掌柜、小二并杀手五人活拿。
顾情见状,也松懈下来,往对面去给苏青青搭把手。这边才离了人,不惑楼里银镜一闪,突然从街角巷尾又杀出四个黑衣人,直冲着顾悄来了。
苏朗以一敌四显然不支,黄五同原疏帮不上忙,只得吹了声哨子,又招来两个暗卫,二对四缠斗成一团。苏朗借机退下,紧紧护住顾悄往楼下撤。
刀剑无眼,谢长林原本安静缩在桌子底下,被黑衣人一剑砍翻藏身之处,惨白着脸猛然冲出,还不偏不倚一把抱住顾悄身后的苏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