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217)
“边线战事吃紧,前些日子朝廷才加征三厘课税增补军饷,听说还要再度征兵,乡试、会试确实考这些,确实极有可能。”
不是极有可能,是必考。
顾影朝冷着脸。
他的内心天人交战。
所以凭本事猜出来乡试主考是兵部尚书,这到底算不算舞弊?
“难是难,可这些题目府县教官可不会点与我们!”
“就算点了,又岂能答出苏将军这等水平?”
想想此前堂上公开处刑的几篇文章,批语无不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英雄联盟虽被刁难,还是心服口服。
几人小声嘀咕几句,埋头继续奋笔疾书。
该说不说,小夫子面善心黑,一天天这课业量,是真的炼狱级。
百来人挤在中庭,有条件的自带小桌,没条件的以膝为案。
就算头顶有参天古木纳凉,可人挤人,成天下来还是一身臭汗。
白天,上午集中讲学,过午题海战术。
三餐由临近请的婆子送来。
大多是些猪油烧野蔬,咸菜配两碗硬米饭,咸淡不一而足。
夜间,后院连衣带人一起冲个战斗澡,还得继续上晚自习。
各人需要挑灯熬夜,抄记完次日所需的学习资料。
若说来前,有人是图两个月包吃包住还发盘缠的待遇,学了几天,再无人敢小瞧这个看似极不正经的“科考班”。
甚至越学,他们越膨胀。
没有名师的情况下,他们都能靠苦学挤上一府前茅,有了名师指点,任督二脉一击既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又有何难?
呵,小小乡试,我们来了!
当然,这份膨胀不止因为课程硬、干货多,还因为顾劳斯洗脑有术。
“不补课,你们拼得过官二代吗?”
“不拼不搏一生穷活,吃苦受累才有荣华富贵。”
“枪要头铁,鞍要皮硬,决战科考要头铁又皮硬。”
“拉近成功的距离,就在大宁科举教育。”
“打败沈宽,缔造神话!”
“今天看我不起的人,明天叫他一败涂地。”
一路念过来,泰王老脸差点没有绷住。
“方知府来看过,确定这不是什么邪·教组织?”
顾悄白他一眼,“这叫阵前喊话,鼓舞士气。”
他隔着颓圮的回廊,指向那群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穷酸”秀才。
“他们中大多出自山中贫苦农家,遇上直隶那些个世家子弟,常觉矮人一头,只要稍加打压,就容易自我怀疑,动摇士气,如此落榜,岂不可惜?
我将他们关在一处,日日鼓劲呐喊,百人实战模拟,专为强心。”
能将传销洗脑说的如此高大上的,也就顾劳斯了。
公考班有一类学员,都要练成国家一级游泳运动员了,可死活就是上不了岸。
究其原因,不是游得差,而是心态崩。
顾劳斯钻研许久,直到一部反传销电影给了他启发。
为什么传销导师可以让他的学员们蜜汁自信?
即便是再落魄再无用,也能叫他们相信,只要跟着导师干,必定能发家致富挣千万?
因为导师善于摆弄人心。
被洗脑的人其实明白,以他们的条件,在正常的社会竞争中,是不会有机会发财的。
所以导师会鼓吹、会替他们编织一个虚无的梦,会缔造一些“不可能”的案例,甚至会在实践中,为他们创造一两次所谓的“成功”。
最后,学员们在心理上会逐渐自我膨胀,从而坚定不移的相信导师并行动。
顾劳斯看完一拍大腿,妙哇!
他活学活用,专为心态不好的同学也量身定制了一套强心计划。
你看,宋秀才试过都说好。
远在徽州府温书的宋如松,青天白日里,突然打了个大喷嚏。
泰王一脸不信,“科举本就是为天子选臣,怯懦之人,本应弃而不用。
何况性情天生,哪那么容易就能生出胆识信心?”
顾劳斯跳起来,“人生百态,性情也各有不同。
圣君当因人而异、唯才是用,怎么就一竿子打死了?”
他摩拳擦掌,“何况自信这东西,本就不是天生,而是后天环境造就。
你若是不信,咱们桂榜见真章。”
“我这不是随口一说,你怎么还急眼了?”
见话不投机,泰王明智地转移话题,“就算你说的都对,可这次主考是柳巍,你的海口还是夸得早了些。”
怎么,我顾家跟柳巍的那点儿破事,天下皆知了?
顾悄气焰弱了些:“想来柳大人就算对顾家不满,也不会将怒火撒到无辜的其他学生头上吧?”
“小子,你太年轻,对柳巍此人还是不够了解。”
泰王轻叹,“你该庆幸,今日我来了。”
老乡绅家的中堂,装修得十分正经。
翘头案下摆一张供桌,两头各置一张太师椅。
桌椅虽有些破损,但依稀可见旧主精细讲究。
上等松木的翘头案修长高迈,豪情恣肆。
配套扶手椅座围雕灵芝纹,灵动生发;后背板心嵌玉色大理石,如明月在天,水墨石纹又似云山重重,气象万千。
王爷蹙着眉,勉强捡着主位坐了。
小顾可不敢跟着坐,只能一边陪站,打了满头的问号。
宁权不是个有耐心的人,但对上大哥后人,可谓是谆谆善诱。
他抿了口茶水,“你好好想想,柳巍是谁的人?”
顾悄在脑海中过了一圈柳巍档案。
谢昭曾与他提过,柳巍寒门出身,不得荐举,遂成那届里鲜少的籍籍无名者。
郁郁不得志下,他卖友求荣,向徐乔告发了同年汪纯和顾影晨,凭此发迹,得了个苑马司司正。
官不大,却是个肥差。
他在这个职务上,初步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
自此,野心勃勃的柳巍,开始了他的平步青云之路。
他内心其实看不上徐乔一介鹰犬。
骑马找马几年,凭一副《北疆图志》入了陈愈陈阁老法眼,实现人生关键的一跳。
陈愈推他为兵部武库清吏司主事。
后来,他屡次为神宗献上平疆奇策,平步青云,官至兵部尚书。
“他是陈阁老的人,跟乡试阅卷有什么关系?”
顾劳斯感觉CPU有点干烧。
宁权垂眸放下杯子,脸上透出几分失望之色。
“真不知道我将筹码压在你身上,是对是错……”
顾劳斯脑子犹在飞速运转中,压根没听他嘀咕。
“不对……他明着是陈阁老的人。”
如果是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泰王根本不用问。
他福至心灵,终于想明白了关节。
“暗里其实是太后的人!”
顾劳斯急切地求证,“徐乔此人,虽是神宗亲信,却也最是首鼠两端,暗里也供太后驱使。
以他无利不起早的脾性,一开始肯给柳巍机会,定是周太后授意!
后来,柳巍明着踹了徐乔,实则是为了撇清干系。暗里他仍有太后一党保驾护航,否则单凭陈阁老,哪舍得将他一个外人拱上兵部尚书如此要位?”
他越说越兴奋,好似许多条凌乱的线一下子串了起来。
“毕竟周太后是个敢盗国库给鞑靼的狠人,想要左右与鞑靼的战事,又怎么会不向兵部伸手?我说的对不对?”
宁权总算缓了脸色,“你还不算无药可救。”
皇仓一事败露,周太后为避神宗刑讯,早已在深宫自缢。宫中近侍但凡知事的,不论所知多少,都被她提前灭口。
她极擅布局,与手下人多是单线联络,这次又收网迅速,通敌案就此成悬案。
不止陈愈,大概连神宗都不知道,柳巍也是她的人。
宁权哂笑,她以为她聪明,可留下的这最后一点断尾,还真能再成什么气候吗?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起了机要,“太后一党,下面只有两类人,一类被她挟制,不得不受他驱使;一类有心无脑,甘愿受她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