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313)
“哼,蠢货。”
佘天师骂道,“人之情貌必会随着魂灵而变化,等他上了宁暄的身,日后长开不会逊于当下,你这淫徒,不是最好玩弄这等稚雏?”
那点风月心思,被天师直言不讳点破,显得尤其腌臜不堪。
方白鹿敛眉压下心中不快,并未反驳。
手下愈发加快了画阵的速度。
很快,道士也摆好法阵所需一应法器。
他凝神嘱咐徒弟,“接下来的几息,至关重要,无论如何替为师守住这养心殿的大门,你能不能得偿所愿,就看此举了!”
方白鹿点头。
蹑手蹑脚行到殿门前,攥紧手中迷魂药粉。
这头,老天师摇起法铃,一阵冗长的符咒念完,他咬破食指,分别在三人额间、人中、两胁、胸口画上繁复的符文。
这符很是考验功夫,最后一笔落下,道士喘了几口粗气,神色却松了下来。
“阵成,只消取三人中血引路,便可牵引各自魂灵归到指定躯壳。”
如此,神宗就能换上顾悄的壳子,名正言顺再当一甲子皇帝。
顾悄就能换上宁暄的壳子,成为一个无权无势的傻皇子,若是这般方白鹿还是拿他不下,那不如就此去了孽根,自此歇了那些风月心思。
而他佘天师,当然是再享一甲子尊崇,将他这一门发扬光大。
换舍的法子阴邪,条件也苛刻,须得血脉之间,甘心情愿。
巧就巧在,唯一不甘愿的那个,本就是换命而来。
无主之壳,自然是凭本事挣,哪要讲什么甘愿不甘愿?
“哈哈哈,牛师兄,说起来贫道还要谢你一句……”
顺利点下最后的人中血,佘道士信心满满收了法器,就等着新帝睁眼。
他正沉溺国师的美梦里不可自拔,蓦地四经八脉一震喷出一口血来。
“怎么……怎么可能……会被反噬?”
他难以置信,抬手掐诀演算,“到底,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老道士这般动静,猪也要醒了。
顾劳斯头大如斗,抱着脑袋坐起身,“你个半吊子道士,当然是因为,我与他二人互不相干、毫无关系,能换得了舍才出鬼了。”
他“呸呸”两声,一边擦人中污血,一边捞起菩提上挂的哨子狂吹。
几乎是下一秒,养心殿沉重的红木门就被锦衣卫踹开,北司林茵忍着后怕,一个刀柄一个小朋友,亲眼见到“谢夫人”无恙,心才落回肚子里。
这等关键时刻,谢大人竟能忍住不亲自来守,足见他逼“夫人”抛家弃友的心有多铁。
指挥使摇了摇头,他家大人是真苦,寒窑枯守几十年,好容易盼来正主,正主却被一堆孽债分去心神。
有时候他都替他家大人鸣不平。
凭什么他家大人辛苦救回来的人,要便宜顾家那一串的蛭虫?
没错,顾家在谢家人眼里,就是一群趴在幺子身上吸血的蛭虫。
拿亲子做局,反正他是不能理解。
顾悄可不懂林指挥小脑袋里想得什么。
他伸长了脖子望向林茵身后,“谢昭呢?”
自春上一别,这厮竟真入戏,与他足足五个月未见。
别说,还真的怪想的。
结果,林茵耸肩,“夫人糊涂了,大人早已奉命南下,正在福州演兵。”
顾劳斯瞪大双眼,难以置信,“不是说好的演戏?他还真去了?”
那不然呢?
林茵侧耳,听得外间动静,只长话短说。
“夫人,一直以来大人陪您演戏,次次都是为了顾家,这次他累了,是认真的。”
说着,他递出一枚丹丸。
“这药药性大,与您虚弱的脉象相冲,可诱发猝死之相。
大人令我将药交给夫人,夫人若是愿意服下,从此世上再无谢昭、谢夫人,自然也无顾家三公子;若是不愿,那此后谢家都是夫人的,臣等亦唯夫人是从,只是大人……您便权当他是死了罢。”
呵呵,这狗。
顾悄简直要气死。
他接过药,冷哼一声,“你们出去吧。”
林茵面露迟疑,不懂他什么意思,就听顾悄怒喝一声。
“不是说谢家都是我的,你们唯我是从?怎么,叫你们出去也不行?”
林茵:……
完了,顺风顺水这半年,忘记夫人还是个炮仗了。
撵走人,顾悄捧了碗冷水给宁暄拍醒。
见他双眼清淩不似有异,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老皇帝也悠悠转醒。
只是几经折腾,他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顾劳斯想想他与谢昭眼下的尴尬境地,全拜这老头所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发现自己还在原来的身体里,接受不来?”
老皇帝眼珠子缓缓动了一下。
一旁宁暄被他吓得往后缩了缩,“哥哥,没有,刚刚皇爷爷只是想提醒你,有危险……”
顾悄漂亮的桃花眼危险的眯起。
他看了看老皇帝,又看了看宁暄,突然笑开,“哦,这么说你爷爷还有点良心?人之将死,良知复苏?”
老皇帝胸腔震了几震,约莫是气得不轻。
小皇孙越发惊惧地缩进床帏深处。
顾悄叹了口气,捏这药扔进嘴里,寻思着既然要走,便最后再扶妹妹一程好了。
他从御案取来那封皇帝用来钓鱼的圣旨,杵到神宗跟前。
“喏,写吧。”他指着即位人的空处,“就写你要把皇位传给高宗嫡长孙——”
在神宗惊惧的目光里,他缓缓念出一个名字。
苏冽。
老皇帝自然知道,苏冽就是顾情。
他惊得几乎要咳出五脏六腑,连宁暄都忘记装佯,爬出来扯住他袖子,“你……哥哥,你说什么?”
顾悄气顺了。
他突然起了一丝恶趣味,“怎么?遗孤是女子,不行?”
“你写不写?不写,这空我可就把留仁填上了!”
他执笔,丧心病狂的模样,半分不像顽笑。
宁暄一抖。
老皇帝含泪接过御笔,写下此生最屈辱的两个字。
原以为谢氏揭露立场,他心胸已然被摧得强悍;殊不知高月、陈愈联合篡改高宗遗诏又给他致命一击;他以为此生所受重创再重也不过如此了,哪知道……哪知道原来一十六年,他都被顾准那老货玩弄于股掌!
不过两字,他写得万分艰难。
最后一笔,还怒急攻心,强喷出一口血来。
顾悄嫌弃地蹙眉,“这黑血,也不知道有毒没毒,传不传染哦?”
神宗&宁暄:……
但明黄圣旨上如蚓爬狗刨的苏冽二字,叫顾劳斯开心一瞬。
心情一好,他便不吝与二人分享了一个longlongago的故事。
只是,才说到备受官学学子追捧的入门书目、经书集解,都是家中女子编书所编,还没好好欣赏二人的瞳孔地震,就突然两眼一翻,闭过气去。
坑爹——
什么破药,他竟比老皇帝还先咽气!
待他失去意识,床帏内瑟缩的宁暄才舒张开眉目。
他轻轻抚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老皇帝,眼角倏地滑下数行泪来。
是爷爷,对你不起。
永泰二年,九月十四。
帝薨于养心殿。
逆党佘天师、方白鹿潜进养心殿意欲行刺新太子。
顾氏三子替太子守灵,被逆党误刺身亡。
十五日,神宗遗诏同宗仁府宗令一同昭示天下。
神宗正式传位于高宗遗孤。
而这高宗遗孤,并非顾悄,而是一直被苏家军秘密养在军中的女将——苏冽。
至于女子如何即位,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一夜之间,东宫付之一炬,宁暄同两个幼弟,一个都没跑出来。
至此,宁家血脉除了这一个女娃,再找不出第二个。
何况这女将手上,既有诱敌深入、分片击破,彻底收复北疆的奇功,还握有消失百年之久的汉人传国玉玺。兼之又得泰王西军、苏侯北军、谢时西北军,乃至西南汪氏海军拥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