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212)
突然被cue, 一个面貌憨厚的大哥摸着头起立。
他不善言辞,只干笑着谦让,“我家世代睡在堤上,这熟悉大堤就跟熟悉自家老婆似的。”
糙话一出,满堂大笑。
有年长些的顽笑道,“可不兴开黄腔,咱们有些小秀才,可还是童子鸡呢!”
愣是把脸嫩如林兄之流,臊得如同醉了酒。
酒楼内气氛热烈,其乐融融。
有道是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自古文人相轻,此前他们互为竞争对手,彼此间看不顺眼,或有不合,都是寻常。
但经此一役,彼此间多了一分保卫家园、共御大水的搏命交情,反倒惺惺相惜起来。
话题很快转到即将而来的乡试上。
“这次秋闱,圣上开恩,容我等推后两月。
从今日起,我等当收心备考,日夜不辍,方能不负皇恩!”
提到这茬,气氛一下子down了下去。
一群黑脸李逵开始愁眉苦脸。
“哎,说起秋闱,咱们这历来文风凋敝,不说状元、解元,单说取中都难。
次次赴试,都只落下个重在参与。我看,这回还是难呐——难呐——”
这是出师未捷先挂白旗的。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咱们要自信,自信!
学海无涯苦做舟,直挂云帆济沧海;天生我材必有用,死去犹能作鬼雄!”
这是好词好句背多了无用也会瞎起哄的。
“咳咳咳,咱们岂能不战而屈?!
指不定八月不旺我府,十月才旺,所谓时来运转,就看今朝!”
这是学不好总惦记科场玄学的。
“古人云:自知者英,自胜者雄。
既不自知,又不自胜,何也?”
冷不丁一道声音插进来,十分之不和谐。
整个酒楼静了一瞬。
顾劳斯默默吐了个槽,和也,我还达也呢。
那人大约觉得无趣,自问自答道:
“没本事还不自量力,英雄二字只落下半边,说的可不就是你们这群草上扑腾的笨鸟?”
众人循着视线望过去,二楼雅间门前,一个两腮无肉、双眉压眼的青年,正好整以暇倚着栏杆戏谑地望着众人。
“喂,查平,你说是也不是?”
被他cue的青年磨蹭着出了包厢,唯唯诺诺应了声。
他全程垂着脑袋,声音也细若蚊呐。
青年不快,一脚踢了过去,“方才是酒没管够?还是肉没吃饱?说话如此有气无力?”
查平不着痕迹地往后让了让,“沈兄说什么,便是什么。”
沈宽不甚满意,但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叫他懒得再白费劲。
来安庆府这些时日,方白鹿被知府拘在家中,说什么地方有难,不许他骄奢淫逸、出去鬼混;玉奴那个小贱·人,抱死了陆鲲大腿,处处躲着他,叫他偷不到丁点儿荤腥,这叫吃喝玩乐惯了的他,哪里憋得住?
好不容易寻了间偏远些的酒楼,饭菜穷酸,口味亦差,他正窝一肚子火气,又来一群比饭菜还穷酸的书生,真特么倒胃口。
他啐了一口,视线掠过楼下那一张张羞愤不已的脸,忽而快意地笑了。
“怎么,说你们蠢还不服?”
他在方白鹿跟前装惯孙子,尊严扫地,久了性情多少有些扭曲。
时常总要羞辱他人以发泄,才能找回一丝丝岌岌可危的平衡。
欺凌查平是如此,淫·亵玉奴是如此,今日出言侮辱府学生,亦是如此。
“贵府战绩,前年常科,解额二百七,正榜一个没有,副榜侥幸录了三人;
去年恩科,解额三百,正榜又是光头,副榜进步了,可喜可贺,得进四人……
还需我往前细数?”
一众秀才如同锯了嘴,辩无可辩。
因为确实没法再往前数了,一届更比一届差……
沈宽十分自得,他一边下楼,一边摇头。
“哎,就凭这这凤毛麟角的几人,怕是都补不齐府下六县四年来的缺额吧?
不过贵府举业虽不入流,书生心态倒是甚好。
苦中作乐,亦自得其乐,叫我这个外乡人佩服佩服~”
他丢了个钱袋子,令查平付了饭钱,趾高气昂从大堂书生当中穿行而过。
面上轻蔑扎得几个脾气爆的,撸起袖子就要抄扁担。
实在是,他们才去领的廪供,一人两担精米,灾后特别补给的那种。
手头刚好都有家伙。
沈宽并不怕他们。
“你们可想好,我可是今年秋闱徽州府待考的准生员,打伤了我,后果你们担得起嘛?”
见众人攥着扁担的手青筋暴露,却又强自按捺的模样,他脸上愈发肆意。
“啧啧,也不知什么穷乡僻壤才养出来的泥腿子。
读书靠的是脑子,可不是你们这一身无用的蛮力。”
被批一身蛮力的众书生,只得面红耳赤地看着他大摇大摆离去。
太特么憋屈了!!!
不知是谁,横踹了一脚桌子,“槽他老·母,真是气煞人也!”
可那青年是个外乡人,他们一不知底细,二不知深浅。
在这个节骨眼上,实在敢怒不敢下黑手。
一时间,大堂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粗喘声。
好似到了蓄势待发的斗牛场啊……
顾劳斯缩在角落,瞅了瞅身上的红袍子,又瞅了瞅身后的苏朗,这才挺了挺胸膛,张开嗓子高喊一声——
“起来,不愿被羞辱的秀才们,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让我们为了尊严而战斗!”
众人:……
哪里来的小鬼?鬼叫什么玩意儿?
对上一众懵逼的眼神,顾劳斯决定不搞情怀,搞点直接的。
“想不想出题全会,做题全对?
想不想金榜题名,蟾宫折桂?
最重要的是——
想不想人人上榜,把刚刚那个傻哔——挤下榜去?”
想倒是挺想,可咱也没那个实力啊。
弱鸡林兄哼哼唧唧:“安庆府这次应考,拢共百个名额,就是天降红雨,叫咱们全中,也挤不下他吧?”
你这数学脑袋转得怪快嘞……
顾劳斯脑子转得更快,“无碍,挤不下他,挤到他前头去,同榜羞辱羞辱他也是极好的!”
老成些的时兄摇了摇头,“小兄弟,莫要开我们顽笑了。
南直十四府四州,谁不知道举业咱们最弱……还剩两个月时间,就是我们不眠不休,把四书五经当饭吃,怕也是赶不上科考大府的这些天之骄子。”
“挤下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众人蔫头耷脑,这实力差距,不想承认都不行。
“不不不,刚刚那货最多算个素馅儿饺子,肚子里没二两货的。”
小顾摆摆手,“莫怕莫怕,要说挤旁人,小顾我还不敢夸下海口,挤下他,诸位只要信我,咱给你们包位置!”
那位十分会念诗的,最是感性,好容易被煽动。
他腾得起身,一脚跨上条凳,振臂一呼,“我辈当有凌云志,不负江河万古流!好不容易有一个翻身的机会摆在眼前,试一试又没什么损失!蠢货才会犹豫,我们绝不当蠢货。”
朱庭樟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起哄,“是啊,反正都已经被按着摩擦了!
这把要是再不一试,等那厮考中举人,你们连这种梦都别想做了!”
说着,他双手搓上搓下,嘴上配着伴奏:“嘿,摩擦~摩擦~”
顾劳斯皱眉:为什么你和原疏学这些不正经的,个个都能无师自通???
秀才们虽然不明所以,但从那猥琐地动作里,感受到森森的恶意。
好像又被无形羞辱了一遍,可是他们没有证据。
八块腹肌那位一拍桌子,“还没到认输的时候,就这么认怂我不甘心!”
另有几人也站了出来,“反正咱们也不损失什么,试就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