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187)
“这也能听出来?”顾劳斯分分钟被带歪。
忘记纠正性别身份,转而琢磨起她和大娘口音,到底哪里不同?
见他不否认,大娘脑中飞转。
线索一:休宁哪家有女,能如此富养,又有如此仙姿月貌?
“小娘子还没看过咱们满川鱼灯吧?”
大娘亲切,惯会唠家常,“往年灯会,景先生形单影只的,这还是头一次带人过来。”
“我竟不知,他每年都来。”
顾劳斯满心疑惑,并不知道他的学长,两世都如朝圣般,在固定的时间去固定的地方,守一夜孤寂的灯火。
大娘人精,一听这话外音,二人果然是旧识。
她暗自点头。线索二:休宁谁家,与幽都旧族素有往来?
“这鱼灯啊,年节看,图的是五谷丰登、年年有余。
乞巧看,求得就是余生相伴,岁岁年年。”
大娘极会察言观色,净捡着谢大人痒处挠。
“景先生对小娘子,可真有心了!”
“景先生”十分给面,含笑“嗯”了一声。
大娘又瞅一眼顾劳斯怀里抱的琴。
她思忖:嗯,线索三,还弹得一手好琴,能引第一琴师折腰。
她趁势伸手去接那张琴,口中责怪。
“景先生也是,出门也不带几个人,怎能叫小娘子负重?”
顾悄让了让,不自觉替某人辩解。
“是我喜净,不喜人多眼杂。”
人多眼杂?大娘头顶灵光一闪。
线索四:二人关系不便示人,哪怕是近身心腹。
思来想去,好像就一个顾家小姐。
稍稍能对号入座。
出身高,家世好,长得出众,还是出了名的才女。
顾尚书与苏将军又是新旧贵族联姻,两头都吃得开,与不愿出仕的景家一直关系匪浅。
听说顾家两位大公子的琴艺,还是景家老爷子亲自开的蒙。
最重要的是,年后这顾家小姐,突然被许给了谢家。
坊间早有传闻,说顾小姐十分抗拒这门亲事,自打谢家下定后,就气得一病不起。
这人一对上,一切就说得通了。
为什么这两人,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家世、才学、人品又样样相当,却只能这般藏头露尾、支支吾吾!
大娘是过来人。
一瞧小娘子看景先生的眼神,就知道她已情根深种。
而这情根,一旦种下……
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她叹了口气,看破不说破,只是看顾劳斯的眼神愈发怜爱起来。
唯有“景先生”,一路笑而不语。
只将大娘愁眉苦脸悉数看尽眼中,并照单全收。
看灯前,还须先祭五脏庙。
汪三堂屋前,支着张小竹方,桌上小菜正四道。
一道傍林鲜,取夏初鲜活林笋,扫竹叶生火煨熟,甘甜生津。
一道柳叶焯韭,一把现剪的嫩韭,稍稍焯个水,和着姜丝、酱油、醋凉拌,十分清脆爽口。
一道黄金鸡,取春上孵出才成年的子鸡,用麻油盐水煮开,放入葱椒,熟后白斩。
配上刚刚汪三去打的土法蜜酿,鸡肥酒醇,最是真味。
最后一道亦菜亦主食,叫蟠桃饭。
摘早熟的山桃,放到米汤中煮熟,就着水去皮去核后,同饭一同焖熟,果香混着米香,极是开胃。
汪三家的无疑烧得一手好菜。
山家清供,极简却也极鲜。
只这一桌,就叫顾劳斯肃然起敬。
搁到现在,这可是妥妥的文化菜,没个人均一千,哪啃得下其中暗藏的宋时风雅。
这调调显然十分对谢昭胃口。
他难得起了兴致,举杯与主家对酌。
上了酒桌,汪三也犹如换了个人。
推杯换盏间,贵客很快从“先生”变成了“老弟”。
两人先是互让一只鸡腿,推搡客套着,就套到载录这鸡做法的林洪。
又从林洪扯到他的七世祖林逋,复而又从这位梅妻鹤子的隐逸诗人,讲到林家如何从福建泉州府晋江县搬迁到浙江宁波,历经几世又搬回晋江。
顾劳斯听得一愣一愣的。
只是几经熏陶,他亦有了几分政治直觉。
福建,正是谢大佬要去监考的地方。
也是前阵子皇仓亏空案里,牵扯进来的那几艘海船的来处。
谢狗这是打着带他看灯的幌子,明晃晃以私谋公!
这要还瞧不出“私奔”是假,那就真是真·傻白甜了!
顾劳斯怒目而视,好你个大猪蹄子!
可惜某人酒正酣处,压根没对上他的脑电波。
他登时恶向胆边生。
干脆也摸过一个杯子,给自己斟了满觞。
“啧——”果真农家纯酿,最是香醇逼人。
某酒虫眯着眼,发出一声满足喟叹。
手中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再来几碟菜,卧槽赛神仙!
一杯下肚,戒酒甚久的老馋虫被勾起。
他趁着谢昭不注意,又悄摸摸续了两杯。
直到第四杯,他摸向酒壶的手,被谢大人不动声色按下。
对上汪大娘震惊的目光,谢大人笑笑,“内子年纪小,又是新会饮酒,难免有些贪杯,叫二位见笑了。”
这一句内子叫得十分坦荡,将大娘早先揣测全盘推翻。
“小娘子?好酒?”老大娘迷迷瞪瞪,暗自嘀咕,“这般人物,竟不是顾家的?”
倒是汪三,脸颊醺红,眸中却清明。
他拍了拍大娘肩头支开她,“借你好手艺,快去与我和老弟再炒两个热菜来!”
山中清凉,酷暑也不见燥热。
月上柳梢,清风徐来,酒意蒸发出的那点热乎劲,反倒叫人舒爽。
顾劳斯捧着杯,可怜巴巴瞧着谢昭。
想再续几杯的意图十分明显。
谢大人纵使不忍,也不能惯着他。
草草与汪三喝完收杯酒,就撤了杯盏。
气得顾劳斯夺了他狗碗,死活不许他吃饭。
心理年纪三十的大龄儿童理直气壮:“这叫礼尚往来!”
二人闹腾中,汪三冷不丁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闽中素有契兄弟,其中感情甚笃者,也不过尔尔。”
场中蓦然静了一瞬。
契弟夺碗的身影一顿,刚刚好栽进了契兄的胸膛。
完犊子。顾劳斯两眼一黑。
这下真是猪八戒照镜子,不管男女,反正不是人了。
饭后,被迫出柜的小顾灰溜溜钻进大娘准备好的厢房。
见到床边备好的两套衣裳,额角黑线。
左边一套烟青锦绣长袍,男款。
右边一套葱绿色裙装,女款。
他指着那水嫩颜色,又看了眼两人包裹里换无可换的脏衣服。
只能吹胡子瞪眼:“瞧你干的好事!”
第118章
旧衣不是雨水便是汗渍, 断然是穿不得的。
顾劳斯率先抱了锦袍,自去浴桶洗漱,“那裙子你爱穿, 你多穿。”
谢大人无奈。
他紧跟几步, 在竹屏前收住脚, 垂眸非礼勿视。
长睫压下眸中光彩, 话里语气是刻意的低落。
“悄悄, 替顾情履行婚约,可是你亲口答应的。”
顾劳斯宽衣的手一顿。
他梗着脖子呛声,“那又怎样?!”
谢昭步步紧逼, “我们下次再见, 必在京都。
你迟早要以顾情的身份出现。”
顾劳斯自然懂他言外之意, 但依然负隅顽抗。
“那就等到了京都再说!”
谢昭故作忧虑, “悄悄,神宗并不好糊弄。
以你如今行止, 从头到脚处处破绽,当真要陷我于欺君的境地?”
一提这茬,顾劳斯分分钟心就软成一片。
脑海中莫名又浮现初见时这人倦怠的眉眼。
他负气扔下夏袍, 三下五除二跨进水汽蒸腾的浴桶。
四溅的水花似乎带走一些莫名的羞窘,他气呼呼道,“怕了你了,把……把裙子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