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46)
第040章
顾悄将帖子翻了一通, 多是小班同学,内舍大概率是不想他回去的。
因为旬考他未藏锋,若是按照排名落座, 他得上第一排。
顾悄甚至可以想见, 同窗那一张张便秘脸了。
他大字型将自己扔在拔步大床上, 里外滚了三圈, 发出舒服的喟叹。
果然金窝银窝, 都比不上自己的狗窝。
只是滚着滚着,顾悄发现不对。
他翻身下床,贴着床沿听了会, 不见了青将军的鸣叫。
“莫听了, 青将军走了。”琉璃将顾悄搀起, 笑道, “它足足活了一百五十余天,是目前为止, 咱们养得最久的一只。小家伙是惦记着主人的,你几日未归,它寻着你的气味, 还在枕上等了你两日。”
听惯了虫鸣,突然没了,顾悄还有些不适应。
“等到春暖,咱们再养几只。”顾悄摸了摸绣枕,“夜夜有虫曲儿作伴, 也挺有意趣的。这事,就交给琉璃姐姐了。”
丫环笑着领命。
尔后, 她张罗着顾悄换了家常的衣裳,试了额上温度, 这才带着他去往前院请父母安。
不过,阁老夫妇脸色都不甚好。
顾准自是为“赐婚”一事。
那日他去见谢昭,原是想求个转圜,谁知那青年,竟将锦衣卫北抚镇司令牌压在案上,邀他手谈一局。
青年神色从容,语气谦和,并不见帝王鹰犬之咄咄。
可说出的话,却叫顾老大人心惊。
他执黑子,谈笑间暗藏杀机,“大历二十年,尊夫人身怀六甲,却执意孤身北上赏雪,于山头关极寒之地遇暴风雪,惊马坠地,早产诞下一儿……一女。”
谢昭说到此处,刻意顿了顿。
他观察顾准神情,轻笑道,“可巧了,彼时押解乱臣云鹤女眷的解差,就在二十里外的铁岭。可怜云鹤之女、黜王妃难产,一尸两命……还是我大哥收的尸。”
费劲心思掩藏的真相,几乎快被掀了个底朝天。
顾准一惊,差点落错一子。
他捋了捋须,镇静片刻,继续厮杀,口中叹道,“不瞒谢大人,内子与罪王妃是打小的手帕交,那时她枉顾我劝阻,北上是为见罪王妃一面。可惜咫尺天涯,罪王妃身陨,内子与小儿,虽捡回一命,也落得一身病根。”
谢昭落子有声,步步紧逼,“是吗?说起来,就连当年北上的锦衣卫,回来都不得不敬一声夫人神勇,冰天雪地,坠马早产,她竟能独自分娩,护着一双麟儿平安归来,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怪她糊涂!”顾准借机将话题引回婚约,手下一个不慎入了套,“这一双小儿出生便受父母累,身子骨都不强健,小儿艰难养大,小女也落下病根,恐难生育,谢大人青年才俊,当得良配才是。既然陛下不提此事,你我两家,又何必较真?”
“承让。”谢昭诱敌成功,当即截断白子去处,一边提子,一边漫不经心道,“顾大人,当年铁岭还有件奇事,谢家觉得过于匪夷所思,故而并未上陈于圣上。如今我突然想较较真,还请顾大人听听。”
“老朽洗耳。”顾准拿不准谢昭意图,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谢昭落过子,右手掌根撑着下巴,好整以暇盯着顾准,“铁岭冻土,墓坑难掘,加上那天雪急,我哥哥只得粗粗刨了个雪坑,请王妃简单安置。谁知第二日带了棺木再去,男婴尸身却不见了。”
“您说,他哪儿去了呢?”
大势已去,白子犹在奋勇挣扎。
顾准捏了把掌心冷汗,颇为沉痛道,“怕不是被雪狼叼了去。可怜可叹,再怎么说,他也是皇室血脉,稚子何辜?”
谢昭笑而不语。
老大人只得再试探,“长江后浪推前浪,我果然老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谢大人,往事如烟,不如我们各自抬手,就叫它过去吧,免得徒增圣上烦忧。”
谢昭却摇了摇头,“大人,您以为我为何要将北司令牌示于您?”
顾准脸色凝重。
北镇抚司专理诏狱,向来只跟皇帝钦定的案件。
这意味着,神武皇帝已经对当年诸事起了疑心!
“时隔多年,我不能说锦衣卫能查到多少,但这个亲,当下顾家只能结。”
“可小女……”
“不,我要的是顾悄。”谢昭毫不客气地打断顾准。
此刻,他不再是顾悄跟前的翩翩公子,青年冷脸拿捏顾氏把柄,以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与上代阁老谈判,将以权谋私发挥到了极致。
谋的,还是一个极其上不得台面的阴私。
顾准气得差点掀了棋盘。
但多年的忍辱负重,叫他习惯性深呼吸。
最终,他主动认了输弃了局,哑着嗓子,向这位皇帝跟前的红人告饶。
“老朽在这卖个老,还请尚书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儿。”
可谢昭并不留情,他以游兵散勇,再断龙尾,给了白子致命一击。
“谈不上放过。”他半是怀柔半是威吓,“时人皆知,我意中人早早殇逝。怪就怪,贵公子与那人,生得一般无二。如今陛下疑心,愍王那遗孤,是被狼叼走,还是被有心人抱走,可就在阁老一念之间了。”
想到顾悄,老大人就有锥心蚀骨之痛。
他和顾氏,真真负这孩子良多,如今难道还要亲手推他入火坑?
忠义终是绕不过亲情,老大人老泪纵横,甚至屈膝就要跪下,“我亏欠这孩子太多,既然小儿有幸与您故人肖似,还望大人怜惜则个,莫要轻易毁掉他一生。”
纵然心中对顾氏有诸多不满,谢昭到底还是拦住了顾准。
“大人多虑了。我既心悦于他,定不会迫他,更不会毁他。对外,我娶的依然是顾小姐。”
这便是要他李代桃僵的意思了。
顾准更不敢答应。
反观谢昭,却极会攻心,“老大人既已忍辱负重这么多年,难道甘心就此功亏一篑?”他缓缓将得失剖开,“这般,可是一石三鸟。即可平息陛下疑心,又能解决顾情待字不嫁的困扰,于我亦是成全,我向您承诺,此后,谢与顾,不分你我。”
“你也知道昭为人,既许一人以偏爱,必尽余生之慷慨。虽然短时可能要委屈顾悄一番,但我保证,必将倾我所有,护他一生周全。” 见顾准面色松动,谢昭使出了杀手锏,“顾氏刻意祸水东引,可有想过,顾悄怎么办?”
“你竟都知道了?”顾准神色颓败,“也是,手握锦衣卫与监察院,又有什么能逃过谢家耳目。只是,我二人如何决断,都不作数,这事只能交由顾悄自己裁决,这便是我最后的退让。”
显然,退让的结果,便是这孩子被大尾巴狼忽悠瘸了。
顾老大人实在接受不了这惨烈的事实。
苏青青此时,尚且不知道这对父子都做了些什么逆天的抉择。
她脸色不佳,只为忧心小儿子这场病。
第041章
顾悄养大得有多不容易, 恐怕连老父亲顾准都难窥全豹。
曾经,高僧将他们拒之门外,老道视他们如洪水猛兽, 多少杏林圣手不愿施救, 是苏青青, 用膝上茧和额间血, 换得他一次又一次生机。
甚至, 苏青青为了这孩子,双手染满鲜血,同魔鬼做过交易。
其中艰辛有多少, 此刻, 苏青青怒其不争就有多少。
是以, 她第一次冷下脸, 任凭顾悄靠在膝头如何讨好,愣是一个表情都欠奉。
顾悄这才知道, 他的亲亲娘亲,这把是真的哄不好了。
爹娘那里坐了把冷板凳,顾悄沉闷地回了后院。
可一贯开朗的妹妹, 也因婚事郁郁,几日都不曾踏出房门一步。
他轻轻叩门,黑沉沉的卧房里,传出一声有气无力地呻/吟。
“别敲,快饿死了。”
门外琳琅用口型告诉顾悄, 小姐正闹绝食呢。
说着,又指了指一旁洒扫丫头收拾出来的鸡骨头, 很容易就把主子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