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301)
好家伙,这几个都是国子监老荫生。
除了舞弊,法子想遍,什么姿势都中不了的那种。
“大理寺经历之子之、之侄定甲戌年院乡会包过席,定金银300两;
太常寺博士之孙定癸未年长线包过席,定金金20两;
……”
这几个老子官职不到位,荫不了,得从县试抓起。
只是……等等,太常寺府上不是上个月才办满月酒?
朝臣们纵使跪趴一片,听了也开始齐齐倒抽气。
这给孙子定一十五年后的超长线,当真要卷死京师四品以下同僚吗?
“咳,以上为京官,再有地方——”
南六部,州府,诸县……
方徵音只捡不惑楼与朝臣牵系说道,却闭口不提顾家收了这些银钱用作何处。
几十折的名册,留仁一一念过,足足费了半个时辰。
神宗静静听完,一言不发。
殿内外百来号人,留仁念了多久,他们就战战兢兢跪了多久。
不少人额头下方砖块都被冷汗泅湿了一块。
将春未春时候,青石板透心的寒。
连一贯擅忍的中书舍人都暗自垂泪:今日传胪不曾想也要罚跪,护膝竟然没带,真真是大意了。
套路大家也熟,大太监一收声,被点的就跟着山呼:
“陛下,臣冤枉呐——”
事实上,方徵音这一出,闹得大人们都很糟心。
在朝为官,臣子们行事,向来有一套潜在规则。
若非争权,寻常事情上从不互相揭短。
这么多年,中下层划水的京官从未坏过规矩。
对上官斗法也睁只眼、闭只眼。
哪知方徵音这厮忒得不讲武德,为了自个儿奔命,竟不顾他人死活。
告的小状还这般牵强又要命。
正如神宗所说,一间书院而已。
他们替不肖子孙挤破头报名,考上功名日后卖与的,不还是帝王家?
这与结党有甚么干系?
如是想,他们也如是问了。
方徵音就怕他们不问。
“等闲书院,自是无碍,可不惑楼另当别论。”
他如一位虔诚的卫道士,满脸大义凛然。
“尔等可知,顾氏私藏的逆贼反书足足装了整船!顾准顾悄那父子,更是借了文教之名,将异端邪说改头换面,以不惑楼为据点大肆宣扬!
顾氏宗祠甚至辟有暗间,里面齐齐整整供奉着云门六十六位弟子并亲眷,共计数百灵位。
你们糊涂胆大,敢与逆贼党羽亲厚,难道也想揭竿而反不成?!”
那李詹士适时接话。
“当年云鹤叛乱,顾氏有六房于任上闭城悬旗响应。剩下六房能全身而退,全仰赖陛下宅心仁厚,没想到他们不仅不知感恩,私下竟还偷偷供奉叛党,如此鲜廉寡耻之徒,当真不配为人!”
方徵音煞有介事附和,觑了眼御上继续添柴加火。
“正是此理。这些年顾氏一直阳奉阴违,连族谱都是阴阳两套。
一套族谱做得干净,假意与叛贼划清界限;
一份族谱暗度陈仓,那些理应逐出宗族之人,名姓赫然在册。
老臣侄儿晓以大义,终是劝动顾氏修谱人——六房嫡子顾云融前来指认!
人证物证具齐,前后种种,足见顾氏拥王自立之心,如此社稷毒瘤、江山祸患,还望陛下严惩不贷!”
方白鹿应声将两份族谱呈上。
顾家各房不合,他便抓住这丝裂隙趁虚而入,诓了六房顾云融吐出这真谱。
算是彻底捶实顾氏反心。
老尚书捶完,直直望向帝王。
眼神中无疑是自洗清白的渴切。
有些话不宜明说,但潜台词神宗都懂。
前有顾氏秘密收养愍王嫡子、为嫡子造势的既定事实,眼下又有铁证如山,是以顾准不是那最后一位顾命,谁是?
至于那至今都无着落的1/3遗诏……
方徵音踌躇的功夫,急功近利的侄子就已迫不及待出击。
“陛下,草民斗胆,另有要事密奏。
事关……事关贰臣谢氏!”
这是要清场一对一告黑状的意思啊?
神宗蹙眉,将允未允之际,一道温润笑音响起。
谢大人耐着性子听了半天,终是听完了他家顾劳斯的戏份。
接下来的废话,他可见没什么耐心了。
“贰臣?谢氏?
臣不巧姓谢,难免对号入座,这污名自认担待不起。”
“倒是方家好本事。
尚书戴罪之身,殿试国本大业,无诏而入;公子无品无秩,视朝规如无物,来去自由,说到兴起,竟还妄图令满朝文武退避。
若今日臣等当真退了,陛下威仪何在?大宁官员颜面何存?”
首辅不疾不徐,质问都显得温文尔雅。
但说出的话却字字雷厉。
“传胪盛事,本官倒想知道,究竟是谁暗助罪臣前来搅事?
林茵,你即刻去查,凡涉事者不分品秩,一律当庭杖杀。”
这还能是谁?自是帝王授意。
如若不然,哪个内侍敢如此擅专。
首辅揣着明白装糊涂,公然打杀帝王心腹。
这下马威分毫不留情面,激得神宗面色冷凝,口中溢满血腥之气。
他怒瞪着青年,眸中火盛:你敢!
首辅坦然回望,嘴角甚至噙起一丝笑意:臣敢不敢,陛下试试便知。
很快,殿外就响起杖刑之声。
从东华门侍卫到御前二品太监,锦衣卫行刑最是快狠准,不过柱香时间,外间就没了声息。
林茵一身血煞进殿,径自向首辅复命。
“大人,已清理干净。”
谢昭笑了笑,“陛下,内侍私通外臣是皇家大忌,昭擅专替陛下清理一二,还望陛下莫怪臣孟浪。”
他此举无异于谋逆。
可满朝文武,却无一人敢奋起勤王。
神宗仿佛第一天看清他的臣子,连连叫了三个好字。
他料到谢昭反水,只是没想到谢昭已狂妄至斯。
敢在朝堂上公然杖杀内侍与他叫板。
养虎为患,终遭反噬。
似乎有什么,已脱离他的掌控。
这个认知叫他暴躁起来。
他喉头滚动,眸中血色翻涌,若不是尚存一丝理智,此刻鱼死网破也定要叫青年血溅当场。
老皇帝的死亡凝视,谢昭彷如无觉。
他甚至温声提醒,“我与陛下君子协议在先,陛下还是莫要一再试探臣的底线。”
几个月前,他答应神宗替他保江山,神宗允诺替他保顾悄的命。
显然神宗并不是个守诺的人。
今日方氏攀咬,便是老皇帝的试探。
他在试谢家态度,也在试顾氏深浅。
没成想偷鸡不成蚀把米,直接碰了阎王逆鳞。
谢昭干脆不装了,他似笑似讽,“既然陛下如此关心云门旧事,臣等自要替陛下分忧,不若趁着今日,一并将往昔查个明白。”
这话里有话,神宗却是听懂了。
他背约在先,谢昭便干脆也助旧党翻旧案,以作回礼。
“至于方尚书所呈诸事,既与朝臣息息相关,自是没有密奏的道理。谋逆乃国事,断不可轻率,不如一并召顾准上堂对质,如此方显公允。”
谢昭状似恭谨地请命,实则根本不须神宗答应,早有内侍匆匆出去传令。
这般锋芒毕露,视帝王如无物,无不彰显着首辅权势通天。
神宗神色越发难看。
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如他不惜一切保江山,谢家也不择手段保高宗血脉。那有什么儿女情长,所谓君子协议,不过是谢氏障眼之法。
最后一个顾命,不是旁人,正是一手扶他坐稳江山的谢家……
更确切的说,谢氏从来不曾扶他,而是应高宗遗诏,辅佐一个能令王朝顺遂过度的傀儡。
只等傀儡大限,谢家便要拨乱反正。
而他竟真的,从未怀疑过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