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153)
整了一大出, 顾恪要他做的,就是兑现晚间席上夸下的海口——那张新的铸币方子。
说出去谁信呢?
堂堂顾氏二少爷,竟是个空手套白狼的大皮燕子!
春风楼后院, 一间满是脂粉气的闺房, 一个如花似玉的郎君正替顾悄扫眉抹粉。
该说不说, 这春风楼还是个双插门, 做混搭生意。
难怪能出春楼姑娘同风楼小倌一起跑了这等奇葩事。
顾劳斯闭着眼, 心里悔得恨不得原地土遁,嘴里也开始骂骂咧咧,“顾瑜之, 你可真是我亲哥, 我却不是你亲弟弟!”
顾二好整以暇撑着下巴, 看着镜子里的顾悄, 一点一点变得既像他,又不像他。
还不忘指手画脚, “眼睛不要动,就他这双眼睛招人了,你给画得面目全非, 上哪儿骗冤大头去。”
负责易容的随风额角青筋直冒,碍于老板在场,忍着不好发作,只得把一腔怨气发泄在手上,动作间没个轻重, 描眉时幅度大了些,些许眉粉散进顾劳斯眼睛。
哭包分分钟红了眼, 眼泪珠子啪嗒啪嗒。
那春潮带雨的模样,饶是随风见惯风月也不由一愣, 心里却是信了顾二的话,这小公子一双眼,尤其含泪模样,确实当得上勾魂夺魄。
但好看归好看,这孩子一脸不乐意可不似作伪。
不知道的一眼瞧去,定然觉得顾二是个什么丧尽天良逼良为娼的人贩子。
随风显然就是那个不知道的。
他见顾悄生得嫩,本就心有怜惜,这会见他哭得好不伤心,便愤愤将眉笔往顾二跟前一摔,“顾二公子,这孩子一看就是良家子,你把他弄到青楼来待客,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顾二被他骂得一愣,尔后指着胡十三捧腹大笑,“你这楼里可真有意思。”
胡十三脸上挂不住,他狠狠锤了随风一脑门,“人装扮了也是个少爷,说什么浑话呢。”
随风捂着头,“什么狗屁的少爷,当我不知道,前两日奉香跑了,你没追回来,今晚的场子你交代不过去,这才拿个小娃充你什么狗屁的远房堂弟!”
嗯,这段顾恪刚刚同他说过。
他这趟的主要目标,就是方白鹿。
方家也算是个官宦世家,一门大大小小的官儿有十几个。
最大的那个,无疑是内阁次辅、户部尚书苏徵音。这位户部尚书,刚好就是方白鹿他亲大伯。
这位大伯伯好容易寻了个铸币方子,难辨真伪,不敢贸然进献,于是想到亲弟弟,广德知州方徵言。
他冒险叫方知州在广德银监秘密先试铸了一批,方子这才流到了徽州。
原本顾二安排了另一个清倌,还琴棋书画的熏陶了许久,哪知道临了上岗前,小倌却携着隔壁的小姐姐双宿双飞了。
咳,顾二只得痛心疾首地同弟弟商量,“这方白鹿喜好十分单一,就好那会弹琴、会作画、写得一手好字的,时间仓促,一时我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这局我与父亲布了许久,作罢我心有不甘,琰之可愿帮我一把?”
语罢,他还煞有介事补充一句,“只需逢场作戏便好,苏朗也会暗中护着你的。”
如果原疏在场一定会纠正,方白鹿不是喜好十分单一,是就爱对着白月光找同款。
这白月光,全休宁公子哥儿除了顾劳斯都知道,巧了,还就是顾劳斯。
可惜原疏被屏蔽了信号。
都说小学生喜欢谁,就专揪谁小辫子,这定律放在小方同学这里同样适用。
早先休宁酒楼初见,他就对小公子生出好感。
小公子越不待见他,这好感就越发不可收拾,最终进化到,咳,上赶着找虐的程度。
或者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也不知怎么地,这最原始的色欲,慢慢竟成了非卿不可,自此每一个恋人都是顾悄的影子。
实在露骨到,连顾二都坐不住了。
这次骗铸币方子,人选并非只有顾悄,但顾悄无疑是最合适的。
有谁比白月光本月光更能混淆视听呢?顺便还能叫那姓方的臭小子知道,爱情的杀伤力有多强。
对着顾悄,他瞒下半截真相,并不是故意使坏,实在是他这个迟钝的弟弟,也是时候开窍了。
真要说起来,他其实不认为方白鹿与谢昭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见色起意,只是一个年长,手段高明些,一个年幼,手段幼稚些罢了。
非要选一个,方白鹿甚至都比谢昭靠谱。
至少遇上方白鹿,顾三还能有条生路,遇上谢昭那样的,妥妥羊入虎口,渣都不剩。
“顾兄见笑了。”胡十三一脸无奈,为着随风的出言不逊道歉,一双眼却十分温柔地盯着他后脑勺,“我这个弟弟,失散多年,也属实吃了许多苦,我实在管束不住,也不忍心管。”
“谁是你弟弟?!”谁知这话就像捅了蜂窝一般,惹得随风大动肝火,直把胡十三连推带打推出了门外,“你这个狗东西,没的在这乱认亲戚!”
胡十三也是好脾气,任他撵人关门,只安静侯在门外,灯影摇曳间,黑色轮廓隐隐印在半透的窗纱上,跟他的人一样,沉默且稳重。
见顾悄面露好奇,随风撇了撇嘴,“小时候是兄弟,他捡来的,我亲生的。六岁那年,家中遭了场大变,他长得丑,被人牙子卖去作苦力,我就惨了,充了京师乐籍,这么些年风月场里摸打滚爬,不过苟活而已,可遇到他这个杀千刀的,硬将我弄回了老家!我无颜见地下的爹娘,还认得什么兄弟?”
他一脸的无所谓,但低垂眉目间尽是沧桑,显然并不像他说得那般云淡风轻。
“你确定是自愿来这儿的?”他动作娴熟,很快搞定了顾悄妆容,最后一刻还是透过镜子,坚定地看着顾悄双眼,“你要是不乐意,就眨眨眼,奴家带着你,咱们也学奉香跑了去。”
顾悄闻言,一眨不眨瞪着镜子里十分……emmm妖艳的自己,半晌点了点头,“自愿的,虽然哥哥是便宜哥哥,但是对我也不赖,我总不好看着他欠人一屁股债还不上,被追债的乱刀砍死在街上吧。”
随风闻言,格格直笑,“你倒是个有趣人。”
他拉起顾悄,“胡十三那个狗东西,听说人看不上青楼出来的,所以特意给奉香捏了个假身份,扮作什么狗屁的书香门第。他净把人当傻子,以为人真不懂这过江鲜门道道呢?”
临江人爱吃江鲜,所以就有人拿什么塘里沟里捞上来的鱼,在江水里洗个澡充江鲜,土话就叫“过江鲜”。
这不自觉冒出的乡音,叫顾悄听得有些唏嘘。
流落京师十数年,一口乡音却从未改变,说他不恋旧时时光,谁信呢?
随风倒没觉察什么不对,兀自在那絮叨,“我瞧你这个气质,一看就是读书的,倒是不用装,可就是太像了也不好,容易穿帮,人白公子又不是傻子,真要是世家公子,不遭难谁肯进这场子逢迎人?你且起来,与我学几个动作,必须要把那假模假样的味道做出来,可不能真暴露了身份,你还小,日后是要做人的。”
日后……你真的好会说话,麻烦以后少说点。
顾劳斯痛苦脸跟着他作兰花指、杨柳步集训,真恨不得一茶壶扣在顾二看热闹的大脸上。
夜色早就深了,亥时末的梆子响起,顾悄这才收拾妥当。
胡十三领着顾悄和随风往最近的一处小楼去了。
路上,他叮嘱随风,“今天只是露个脸,无须多做什么,小公子手生,你帮衬着些。”
这话说得隐晦,顾劳斯一脸懵懂,随风却一点就透。
楼里规矩,楼主每日都是这个点谢客,贸然提前略显刻意,容易引人猜疑,可这个点,又是客人酒酣拉着妓子欲行好事的时候,将这对口小绵羊送上门去,万一方公子真瞧上了他,借着酒意硬要拉着人进厢房,那就不妙了。
随风闻言,将顾悄往身后一拉,他比顾悄高不上多少,却足够挡住他大半身形。
“等会,你贴着我问个好就行,贴着我,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