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149)
只见他微微颔首,执起最近花娘不安分的手,递到唇边呵气如兰,“姐姐美意在下心领,只是幼弟懵懂,尚不知你们这般直白热烈的妙处,今日只得换个幽静处,少不得要辜负姐姐了。”
他本就生得极俊,含笑低语的模样,竟叫这些欢场老手也抵不住羞红了一张脸。
“死相!”那女子瞪了顾悄一眼,揽客不成也不羞恼,一双含情美目依依睇着顾恪,“那顾二公子下次一定惦记着奴,奴花名兰宿,菡香馆等你。”
说着,还将一方香帕塞进了他衣襟。
其他姑娘有样学样。原来整条街的姐儿们竟都认得顾二,不光认得,还被他迷得七晕八素。
直把顾劳斯这个老实人看得一愣一愣。
顾恪一一温柔应了,这才领着顾悄进了春风楼。
楼里楼外,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别看门前对子挂得黄暴,内里却称得上清幽。
一路也不见人影,只一个龟公在前头引路,带着兄弟二人在幽深宛折的临水回廊间穿梭。
高墙古木掩住街头暧昧的光,顾恪清俊的脸隐没在暗色里。
低低一声提点模糊落在顾悄耳侧。
“琰之,有些事只须逢场做戏就好。”
看似说的是与欢场女子,言外之音,却是点到即止。
顾悄听懂了他的双关。
耳畔喧嚣莺语渐渐远去,伶仃琴音幽幽渗出。
月色很明,映得脚下春江萧瑟。一阵带着氤氲水气的江风拂过,给顾悄彻底降了燥。
一时间,兄弟俩静默无言。
顾劳斯不好与他解释同谢昭的事,只得紧了紧大氅,打量起周边景色。
说起来,这还是他穿越以来赶的头一次夜场。
大历宵禁甚严,晚八后城内再无夜生活,坊市也只限初一十五开放,夜场自然没甚玩处。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城里不行,咱可以去城外玩儿。
而城外最热闹的地方,就是府东南这座千年古渡——渔梁渡。
徽州府临水而建,也靠水路发迹。
脚下练水连通一府六县,行商们沿途将物产载上船只,沿着这条支江入了新安江主航道,顺流东南而下就可直达苏杭繁华腹地,再经京杭大运河中转,最终足迹遍及南北东西。
最繁盛时,千里江面,万棹齐发,八方商旅,往来不绝。
有船就有渡。
渔梁古渡,始建于唐,最初筑堰是为拦水捕鱼。
后来朝廷兴修水利,才建成素有“江南都江堰”之称的渔梁坝。
高阔的坝体横截江水,水势至此渐缓,形成天然港,往来船舶在此停泊过夜。
下可通新安、登岸是府城的地理优势,又令无数徽商在此中转、卸货上岸。
渡兴则镇起。
伴随富商行迹,客栈、酒楼、商铺、驿站落地而起,行商、脚夫、苦力、船家逐利落户,兼之游子、骚人停船吟咏,终于成就了今时今日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临江烟火。
可惜万年不变定律,有钱的地方,就有红灯区。
这烟火里,蜿蜒数百米的花街竟成了闻名南直隶的网红打卡地,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红招飘举,江火不眠,笙歌飘摇里,依偎了多少露水鸳鸯?
纸醉金迷、繁华梦里,不外如是。
这地方顾悄其实来过。也正因来过,才更令他感慨。
后世徽商落没,这里已成空城旧址,唯余江风依旧,令人唏嘘。
然鹅他也没唏嘘三秒,一腔伤春悲秋小情怀就被包间阵容吓回去了。
里头一张圆桌,上位赫然坐着吴遇、韦岑,陪着宋如松、黄五,这阵仗不像来眠花宿柳,反倒像领导开会。
事实也真的是开会,微笑.JPG
第103章
春风楼内极尽奢华, 每个包间都是一座独立的两层式临水小楼。
一楼宴饮作乐,另有上下数间厢房供客人过夜。
楼与楼间,隔林隔水, 只隐约听见一点别家动静。
别说, 古人吃喝嫖赌还怪讲究私密性的呢。
龟公将他们领到望海潮楼前, 道了一句“请”就悄然遁去。
坚决奉行能不多看就绝不多看一眼。
楼内八仙桌上, 除开熟人, 另有四人顾悄并未见过,看穿着也都是客商。
啧,这官商勾结的既视感。
见着顾恪, 下手几人十分恭敬, 连忙起身相迎。
顾二笑着与他们寒暄完, 才从身后拉出顾劳斯, “我这弟弟第一次出来,很是害羞, 见笑了。”
顾劳斯撇了撇嘴。
害羞个毛,我敞开肚皮喝起来,你们在坐诸位都要叫爷爷。
吴遇有些意外, 没想到顾二竟舍得带这个弟弟出来鬼混。
这场景真要说,就好比是下班后领导同事一道放松,到场了大家一看,好家伙这谁还拖家带口,领着个穿校服的小鬼在桌边写作业?
酒顿时不香了, 舞眼瞧着也保守了。
扫兴,扫兴!
韦岑脸色本就不佳, 见到顾悄嘴角更是骤然一僵。
实在是有限的三次碰面,小公子都没给他留下什么清正印象。
得, 这第四次,又是逛青楼。
他看看顾二,再看看顾三,有些了悟,难怪这人从不学好,原来是有家学渊源在。
一时间,各色目光落在顾劳斯身上,氛围有些许尴尬。
被驴的顾劳斯亚历山大扯住顾二袖子,低声质问,“说好的逛窑子呢?!二哥你又骗我!”
顾二皮笑肉不笑,“怎么,没见着姑娘你挺失望?要不叫黄秀才给你单点个花魁?”
说着,他十二万分嫌弃地将顾悄上下扫视一遍,“家里一个小丫环能要了你半条命,花魁你确定有命消受?”
顾·真虚·悄金刚怒目:士可杀不可辱!!!
可怒不过三秒,他就在黄五一脸惊恐中,惊觉这话用心险恶。
他跟家里丫环一清二白!
顾二这厮还真是时刻不忘拆婚大业!
于是,顾劳斯收起表情,一脸诚挚与黄五对视:兄弟,不信谣,不传谣!
黄胖子避开他目光,显然重色轻友:亲哥还能造你黄谣不成?
顾劳斯:……
顾二将两人互动看在眼里,笑着将弟弟往小花厅一推。
“哥哥要干正事了,你一边玩去吧。”
说着,还塞了一把鱼食到他手里,“外头池子里有老板重金寻来的珍珠鳞、狮子头,你不是最喜欢这些小东西嘛?黄秀才特意给你添了琉璃灯,喜欢什么尽情捞,他付账。”
顾小狗攥着鱼食,迎风落泪,“家里哪有鱼池子?”
顾二一撩长袍下摆,毫不客气在主陪位落座,“明天就有了。”
被撵小顾:豪横还是你豪横。
几人会面,正是为这次的粮食危机。
户部掌钱粮事,雪灾伊始,韦岑就已授命赴南直隶各处查探过粮储情况。
他列出长长一个单子,蝇头小字看的在场诸位老眼昏花。
外间顾劳斯手里捏着捞网,耳朵却竖起来关注着内间动向。
此刻他很想说,韦大人,阿拉伯数字要不要了解下?
果然,寻常人是看不懂天书的。
半晌吴遇捏了捏眉心,敬上一杯,“韦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户部账目一向繁杂,我长话短说。”韦岑也没指望吴遇能看懂。
“这是我先前盘过的粮账。南直隶各州府粮仓,扣除贷出春粮,仓内结余仍有十之五六不止,可现在开仓,几乎处处都只剩一分米,其余尽是干草细沙充数。”
“徽州府也是如此。”韦岑淡淡道,“粮守监守自盗,各处长官却都还被蒙在鼓里。”
吴遇又悻悻自罚三杯,显然是默认了失职。
他看了眼一旁安静而坐的宋如松,“我确实后知后觉,也是听幕僚上报米商异常,才惊觉不对。”
韦岑陪了一杯,“这便是粮守与粮商惯用的伎俩了。”
“粮商贷米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不紧不慢说着内情,“但凡荒年,在朝廷开仓赈灾令下达之前,粮商就会早早贷出官仓余粮,并承诺秋收前两三倍归还,借此哄抬米价、谋取暴利。而粮守只需将贷出的粮原数归仓,多出的部分则全进了自己腰包。如此互利互惠的事,自太.祖建仓囤粮起,就屡禁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