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273)
谢昭面色冷凝。
皇帝老儿想钓的鱼已悉数上钩,他也是时候收网了。
离开前,他淡淡吩咐,“烧干净。”
军卫面面相觑,烧干净?连……连人一起?
第163章
腊月二十日, 鸡鸣时分。
皇城承天门外,朝房。
呵气成霜的时节,候朝的大臣们一扫往日困倦, 脸上无不喜气洋洋。
昨日捷报抵京, 听闻龙颜大悦, 想必今日早朝不会难过。
兴许皇帝一个高兴, 年假也就稳了。
这一日日上朝, 犹如脑袋系在裤腰带上。
他们亟需一个年假稳稳心神,调整调整心态。
二品以上大员咖位大,来得通常晚些。
六部里头, 吏部空悬, 暂由侍郎江远主事, 算不上数。
工部裴岗沉迷治水, 三天两头外出公办,美其名曰枯水季河道勘测更为精准, 十日早朝倒是九日在外躲懒,今日又没见着人。
刑部尚书高勤,原是神宗镇守北平的监军, 二人曾是过命的交情。
他一贯没什么存在感,除了有大案要禀,大部分时候落在六部最后,有效隐身。
他日日踩点上朝,不与任何衙门啰嗦。
论神宗信任, 整个大宁无人出其右。
剩下三位,便是时常打架的神仙了。
方尚书自打乡试后, 憔悴不少,也愈发谨慎。
陈尚书就最是春风得意。
午门外他落轿, 他意气风发走在前头。
早已候在路边的柳巍亲自替他撑伞。
甭管有雪没雪,态度要端正。
虽听不清二人交谈,但柳尚书谄媚讨好的笑已然说明一切。
这般首鼠两端,不少人心中“嘁”了一声。
柳大人才不管下官怎么想。
抱自己的大腿,叫别人说去吧。
“图册一事,是学生大意,今日还请恩师不吝援手。”
陈愈冷哼一声。
“柳巍,我只冒险助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冒险助我?
拿我当活靶子呢,当我不知道?
柳巍心中不服,但再不服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
“稍后上朝,还请大人多加照拂。”
要紧把柄落入敌手,柳巍想了许多办法,甚至学人偷家,但都以失败告终。
派去的人无能,还被方家护卫当场抓包,成了整个京都的笑话。
那日柳巍急匆匆去找陈愈,就是摊牌了。
图册上半部,正是大宁北疆图志的原版。
不就是抄袭嘛?
陈府书房,道貌岸然的瘦高老头儿瞥一眼,很是淡定。
他只管举荐,原不原创的,他可不知情。
这事闹出来,于他最多也就一个失察,算不得大错。
可柳巍下一句话,就叫他崩了盘。
“陈大人,这书下半部正是东海航线图,当初被太后夺去,用以闽商南北运粮。”
“这可是谋逆的大罪!”陈愈失手碎了杯子。
柳巍也不要脸,哭丧着就跪下,“怪……怪学生贪心,总觉此书还有用处……”
他一边涕泗横流,一边旁敲侧击。
“皇仓失窃,顾冶那老匹夫顺藤摸瓜得到航线图,陛下曾下令,叫他务必查清图从哪里流出,这等海事机密又是何人外泄。这图册若是到了陛下那里,我们恐怕都难逃干系!”
“废物!”
陈愈气得狠踹了柳巍一脚,脸色亦憋得铁青。
这些年太子病重,几乎人事不知,神宗总还心存幻想,可他同陈皇后就现实多了,早已谋好退路。
若神宗醒悟,愿立太孙为储,叫皇后垂帘、他监国,那自然皆大欢喜。
若神宗继续执迷不悟,定要除外戚,保幼帝亲政,那他也不介意来个武力过度。
是以这些年,他借太后掩护,亦有不少暗中勾当。
本以为太后已死,证据尽销,他可高枕无忧,哪知事情竟坏在这饭桶手里!
他呼哧呼哧大口喘了几口气,毅然拍板,决定计划提前。
“老夫可以帮你,但你也要助我陈氏一臂之力。”
他缓缓说完计划,柳巍脖颈顿时一凉。
可陈愈才不管他生死,“柳巍,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夫由你选择。”
“干或者不干,老夫不逼你。”
柳巍就着跪坐的姿势,心脏隆冬狂跳,权衡几息终是狠心咬牙。
“下官必定全力配合大人,只望日后大人得偿所愿,莫忘下官今日诚意。”
他们商定的计划,就是借边境大捷封赏之际,以立储离间神宗与方谢两家。
顺便将自家孙子拱上储位。
不止柳巍,陈愈还动用力量,逼得钦天监冒死做这个出头的椽子。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略骨感。
早朝,各部奏事完毕,便是由兵部提请北疆大捷封赏。
柳巍觑了陈愈一眼,恭谨跨出列班。
奏完封赏名录,他拱手道,“臣以为,大宁与鞑靼僵持数年,永泰初能收复河山、得此大捷,实乃苍天眷顾,陛下当择日告谢郊庙,感谢天地和祖宗保佑。”
神宗允了。
便有大太监宣,“传钦天监,择吉日以报。”
北钦天监正哆哆嗦嗦应传进了殿,噗通一声跪下。
也不用皇帝催促,背书般一股脑输出,“陛下,腊月二十四日,乃百年难遇的黄道吉日,可告谢郊庙,亦是……亦是册立储君的大好时机……”
这话一出,满朝惊悸。
众人嗓子眼发紧,后背发起白毛汗。
监正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五体投地,呼天抢地。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储。大火昏昧,就是无太子星守望,腊月大雪,就是天降异象敦促国主早立贤明,陛下,还请您以江山社稷为重,早做打算!”
太子丧至今秘而不发,神宗于立储一事也诸多禁忌。
监正不是不知道,但他命脉被陈尚书掐在手中。
这个出头鸟不做,死一窝,做,最多死自己。
猴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冗长而窒息的沉默后,帝王威仪的声音响起。
“哦?那监正以为,朕当立何人?”
凉意从地底蔓延,很快席卷了周身骨血。
监正伏地的背影抖得更加厉害。
他艰难吞咽,吐出最后的几句台词。
一如遗言那般艰难。
“老臣……老臣观星象,昭……昭郡王状似荧惑。
太子心前陨落,皇室心后黯淡,此时当以荧惑取而代之,如此即可解荧惑守心之罹兆,亦能保心宿长明!”
“你是说,天意叫我立昭郡王为太子?”
神宗问得温和,语气里似乎还有些虚心求教的意味。
但熟悉他的臣子知道,这是帝王怒极的前兆。
“断脊之犬,狺狺狂吠!”
果然,下一秒他突然发难,“若昭郡王是天意?那朕是什么?”
爱卿们集体垂头。
动作如演练百遍,很是整齐划一。
“诸位爱卿呢?诸位爱卿以为当如何?”
爱卿们遂又齐齐跪了一地。
整个朝堂尽是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的钝响。
若是细听,能发现前排声音闷沉,后排声音清脆。
显然老油条们早已自备了护膝,也只有新手才跪得实心实意。
皇帝怒极,再一次为这死气沉沉的朝堂而气闷。
他一巴掌拍向龙椅扶手,“朕养你们,是叫你们装庭柱讷讷不言的吗?”
“臣惶恐——”
柳巍硬着头皮膝行出来,“臣以为此言荒谬!
荧惑守心,历来是谋夺之象!陛下乃高宗钦定的继承人,是天命之子,如何能放任荧惑夺位、扰乱正统?”
坏了!陈愈暗骂一声。
果然神宗闻言,脸色愈发阴沉得滴水。
泰王却在此时见缝插针,看似无意接道。
“也不能怪钦天监如此断言。
谁叫当年……负责掌大行皇帝遗诏的陈尚书忧思过度,以至于痛失遗诏,别说立太子名不正言不顺,就连陛下登基即位,也因短了一道规程,叫外邦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