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55)
等人走了,高骊去捏谢漆的脸:“我就出去一趟罢了,你也要跟着?小谢大人,你是小跟班嘛?”
谢漆别扭地别开脸,狡辩道:“只是想出去透气。”
高骊也不拆穿他,哼着小曲溜溜达达地出去安排了。
谢漆听他的脚步远去,想了想,用唇舌吹一声鸟鸣。
昨天他醒来不久便召来大宛,大宛和他一样爱干净,一身羽毛打理地柔顺光滑,不知又在哪蹭了一身花香,精神奕奕地打量他。谢漆看它已经休息过头,便嘱咐它回去联系其他小影奴,现在也应该回来了。
不多时,厢房的窗户外飞来大宛的矫健身影,这鹰成精似地用喙撬开窗钻进来,闪身便飞到谢漆的被子上,露出绑了好几封信的干净爪子。
“乖儿子。”谢漆爱怜地摸摸它的小脑袋,从爪子上取下三封信,展开依次看起来。
一封是汇报梁三郎。
此人全名梁千业,是梁奇烽孪生亲妹的三儿子,在梁家的新一辈年轻人里颇有话语权。梁奇烽和他的儿子们都在刑部当值,梁千业并没有入官场同行,而是在外经商,一年有半数时间在外奔走。
另外,中秋夜在东区搂着女郎羞辱谢漆的也是他。
谢漆看到这里时却觉得奇怪,看这人的简介还有在烛梦楼里窃听到的,梁三郎似乎手腕不俗,可那夜妄图调戏他的男人看起来却十分草包。
第二封是关于雕花烟的情报汇集。
原来这东西一早在长洛城买卖,只是彼时数量少,还没有制作成那夜梁三郎展示的烟杆,最早是制作成药丸子般装在小盒子里,因为盒子像胭脂盒,故叫做“醉胭脂”,用起来比较麻烦,效果也远不如现在好,价格还昂贵。
近来怕是梁家改进了这东西,各方面品质都跃上了不止一个台阶,迅速在各地的富贵人家里风靡。而且梁家推出了不同价位的烟草,有逐渐向下层推销的趋势。
第三封是吴宅里传来的,信上内容比较独特。
谢如月抽空跑到吴宅里找他,扑空后留下了他的近况——高瑱准备在不久后封他当太子少师。
谢漆走后,高瑱没有向霜刃阁再要新的一等影奴,只添加了韩家的侍卫若干,谢漆以前贴身近侍的职责近于“继承”到谢如月身上,把那少年整得受宠若惊。
谢漆捏皱了信件,思绪几经翻腾,作呕感油然而生。
他冷冽地慢慢将信纸撕毁,扔进嘴里和着水吞咽,想到谢如月,指尖便蜷起来。
没过一会,高骊端着饭菜兴冲冲进来:“谢漆漆,吃——你怎么不开心了?”
“没有。谢漆颊边的朱砂痣扬起,高骊跟个爽利的店小二一样单手托盘进来,另一手轻戳他的朱砂痣:“还说没有,皮笑肉不笑的,有心事别压着哦。”
“想到些过去的烦心事。”谢漆指尖摩挲腰间平时佩刀的位置,“但也只是过去的了。”
*
下午,谢漆终于踏出了典客署,结束半身不遂式的两天卧床生活。
高骊比他还挂念自己的身体,上了马车后还不住追问:“腿怎么样?腰感觉呢?”
“全都良好,殿下不用理我。”谢漆歪着耳朵避开他的追问,“我真的不觉得有什么疼的。”
“不舒服的话可不许忍耐。”高骊捏他的耳朵,“待会我去看父老乡亲的时候,你在马车上看看就行,别乱折腾了。”
谢漆只好连连点头,只觉小狮子要向大鹦鹉进化了。
马车很快到城郊,高骊深呼吸一口气,显而易见的紧张。
谢漆看着他一身北境的装束,看他挺直脊梁走向城郊新建不久的新房,距离他践祚也就只有六天。
袁鸿和唐维也一起下车并行在他身后,高骊看到有士兵扛着米面,自己揽了过去,轻步走到最近的一所大土胚房前。在外面看,房子占地是按照六户人家的容量建造,然而里头却用茅栏隔开,紧挨着住了至少二十户人家。
高骊喊一声某叔某婶,宅院里的老弱妇孺全都跑出来了,笑容满面地喊高骊“小马”。
谢漆还是下了马车,站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看着高骊和那些贫弱老少走进土胚房,到院子中间放下米,架起一口破破旧旧的大锅。
谢漆听到他们随风飘来的对话。
未来的皇帝和今天的赤脚草帽们谈笑煮粥,老人们聊寻常烟火的柴米油盐,关切问韩宋云狄门之夜战场的危险霜刃,高骊面色如常地去劈柴,笑着一一应了。
谢漆抬起指尖按住眼角,他依然不太清楚这一世的高骊日后会不会变回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暴君,只是眼下看着他,只觉看到了无数人的新生,信任由一颗种子大小逐渐破土为参天之树。
就在这时,院子里的老人们拉着高骊上上下下地端详,平淡的一句话传入了谢漆耳朵里。
“小马,真快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谢漆楞了楞,五脏六腑突兀地绞起来,靠着背后的马车蜷住了指尖。
谢漆五岁入霜刃阁,同期也有众多小战友。一年又一年霜刃,同期越来越少,最后剩下他一个人。每年过年同期们的师父、双亲都会拉住他,上上下下看几遍,说一句都长这么大了。
以前不太理解,直到前世二十三岁那年,他沦为高沅的新影奴,年关将近时,他看到围绕在方贝贝身边讨福包的四等影奴们,突然之间也是那样想。
都长这么大了。
那些小影奴们如果还活着,也是长这么大吧。
谢漆撑着眼看高骊和老人们说话,看不了多久,转身上了马车,独坐捂住了眼睛。
高骊挨家挨户看了一通,摸过一堆小萝卜的脑壳,挑过家家户户的水,扛过一堆米粮,太阳下山时,他抱过最后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孩,这才起身和大家告别。
那小孩惴惴不安地拉住他的衣角,怯生生地问:“将军哥哥,你以后是皇帝了,你还会来吗?”
“会啊,我会来看看你长胖没有。”
“那我们真的不回北境,以后就住在这了?”
孩童身上折射了全体殉国士兵的家属的忧惧,高骊伸出大手盖住他的脑袋,举目望四方而笑:“是的,别怕,天塌下来,我个高先顶着。”
太阳彻底埋下地平线,高骊不能再久留,挥过手转身,回到马车上时,看到双眼温润的谢漆,又伸过手去盖他脑袋。
“你也别怕哦。”
“知道了。”
谢漆蹭蹭他掌心,神情柔软。
*
回到典客署后,众人收拾完各自休息,明日高骊将回宫城,除了高骊以外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着,唐维忍不住念了一声“皇帝不急太监急”,被袁鸿扛回厢房去了。
“就他老妈子。”高骊嘿嘿笑两声,转头就对谢漆严肃地嘱咐一通因伤而需警惕的事项,絮絮叨叨到想要跟着谢漆同屋而眠。
谢漆掩门而闭,拒绝同寝的离谱要求,揉着后颈躺回床榻去,默默地琢磨着前日来路。
直到深夜,他四平八稳地平躺着,连一个翻身都没有,可一思及明日要随同高骊回宫城,难免便有些面对大事的激动,以至于不好入睡。
正想着回宫城后要怎么出力,他忽然听见一墙之隔的隔壁好似有什么动静。
谢漆犹如听到豺狼的兔子直竖耳朵,瞬间提起十万分警惕心,手一翻握住床里的玄漆刀,凑到墙边仔细听是什么动静。
他想着隔壁可是袁鸿和唐维两个,好不容易从前世的阴翳里走出来,可不能让他们在这关头出什么事……
这时隔壁的动静变大了,一阵窸窸窣窣,唐维在抑制不住地低低恳求。
谢漆皱起眉,这也不像遇袭,那两位怎么了?
很快,他又听见隔壁袁鸿的声音,尽管压低了,但还是比唐维的声音大:“哥,反正你也睡不着,你就可怜可怜我吧,我都要一个月没碰你了。”
唐维小声地气急败坏:“你都受伤了!”
“我先憋出内伤了。”
“再过五天,不,再过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