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250)
方师父问道:“皇帝出征,要是和云国的这场仗打持久了,按许开仁设想的,军粮到后头会不会补不上?”
谢漆放下手,眼底泛起了戾气:“事从梁家起,就是让他们吐,也得把该有的军粮给我吐出来。”
说话间他们一起到了霜刃阁的牢房,方师父开了牢门的锁,谢漆大踏步进去,看也不看便是一脚踹过去。
方师父:“!”
牢房里的人被踢得猝不及防,飞起摔在地上,刚挣扎着想爬起来,后颈就被谢漆踩住了。
“高沅?不许抬头,我不想看见你的脸。”
方师父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戾气的谢漆,又看看被他踩在脚下抽搐的高沅:“……”
这可是皇室血脉,正儿八经的先帝第九子邺王啊。
高沅被踩得脸着地,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脸贴着茅草大喘气:“玄漆、玄漆……”
谢漆站在牢房的昏暗角落,眼睛只停在高沅头顶三寸外的地面。
上次在文清宫的暗室里,他见了高瑱的脸,脑子里就想起了一通荒诞怪异的记忆,他直觉要是见了高沅,或许那段荒诞的,仿佛异世的记忆便会被补全逻辑。
但眼下他不想在自己的记忆上耗费时间和分散注意力。
“你千里迢迢追着方贝贝,不惜追到这里来,是不是因为许开仁查到的梁氏罪行都属实?”
谢漆脚上踩的力道重,心中无端喷涌着憎恶,自己都不甚清楚恨意从何而来。
“谁管那姓许的……”高沅在他脚下呼吸急促,似哭似笑,“我就是来赌一把,赌绛贝真会不要命地逃回霜刃阁,我豁去性命追过来,不过是为了再见你一面……”
谢漆皱紧眉头。
高沅带着些许抽噎颠来倒去地说想看清楚他的脸,说得莫名像是他们曾经有过什么似的,听得谢漆脸上寒意更重,弯腰摘去了他发髻玉冠,再重重碾了他两脚便转身离开牢房。
方师父忙善后地拎起喘不上气的高沅察看好赖,谁知刚才还卑微得像条狗似的高沅这会上气不接下气地吼他:“尔等老贼,安敢关押本王,快放本王出去,还能饶你半条狗命!”
方师父嘶气:“邺王殿下,你身体本来就天生不足,那夜跟着策马千里已经支撑不住了,少发火动怒,不然病来如山倒,后头有你好受的。”
高沅毫不领情,一味凶神恶煞地怒视他,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方师父见状也不触霉头,麻利地起来锁好牢门,一溜烟跑去找谢漆。
谢漆此时去了方贝贝的住处,许开仁刚醒过来倚在床边虚弱地喝药,就被谢漆逮着仔细询问东境的事宜。
“梁氏罪行,耸人听闻。”许开仁也不觉唐突,咳嗽着一一回答,“与云国通商烟草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眼下我们真和云国开战了,东境的世家旁支一定着急销毁烟草,谢阁主你可有人手随同陛下出征?届时——”
“明白,届时我会令军中影奴盯紧东境的世族,抓个正形,肃清陛下的后方。”
“如此甚好,敢问陛下可有带上唐维大人出征?”
“有。”
“合情合理,唐大人早年便是北境军师,只是眼下内阁少了唐维大人的话——”
“你的同盟在顶着。”
许开仁又是一声“甚好”,随即放心地晕过去了。
方贝贝顶着双熊猫眼去搀扶许开仁歪下来的半边身体,谢漆拔腿就想去下一处,但被一旁的医师抓住了手,死活都要诊过他的脉象再放他走。
“长洛有神医诊我脉象,不用担心我。”谢漆谢了医师的关怀,揉着后颈快步离开,要去之前炼出破军炮的炼剑炉,方师父不放心地紧跟着,然而还没说话就被谢漆噼里啪啦的输出打断了。
“阁老,当日云仲一死,云国人趁着混乱迅速离开了长洛,高琪和罗海也紧跟着消失了踪迹,极可能成了云国人的人质。陛下出征匆忙,我让罗阁老跟着去了。”谢漆走路与说话都飞快,“战场凶险,若是罗阁老出了事,您到时别迁怒我。”
方师父肃然:“为国征战不比别的强?就算那老木头真回不来,我也为他高兴。”
谢漆刹住脚步,侧首看了他一眼:“阁老,若是战事胶着太久,也许您也需要前往沙场,生死安危轮到自己时,您也会这么想吗?”
方师父大笑:“为国捐躯岂不快哉?”
谢漆转过头,唇线绷直:“捐躯不死才幸哉。”
来到炼剑炉,霜刃阁的匠师们都在,围着各炉子测算,谢漆戴上铁手套一起丈量,询问没有青琉矿的前提下,还能不能研制其他种类的破军炮。
匠师们顶着熬了几宿的红眼睛郑重道:“阁主,我们需要时间,需要很多次试错。”
“你们人少,阁里学枢机的弟子也一并过来搭把手吧,战时无长幼师徒。”谢漆又问起其他,“当初炼破军炮时炸了一个炉子,重建回来了吗?”
匠师抱歉地摇头:“剑炉比破军炮还难造,需要更多陨铁材、更长人力时间,阁主放心,我们现在会加倍小心,力争不再损耗剑炉。”
谢漆点过头,忙完抽身出来,刚走到无人处就拽住方师父追问:“阁老,当日高沅和梁家暗卫追着贝贝来,之后你可有把追踪到霜刃阁门口的人全部处理干净?真的确保没有漏网之鱼了?”
方师父被整得有些紧张:“干净了,只有邺王不能乱动,遂捆进来了。你是怕本部的位置暴露?”
谢漆眉眼间的郁色重了几分:“陛下出征,不缺前赴后继的将士兵卒,缺军粮器甲,尤其是破军炮,云国的破军炮本来就比晋国研制早、数量多,这对我们不利。国中有能力再补破军炮的只有吴攸的枢机部和阁里的剑炉,吴家一旦不愿充备破军炮,霜刃阁的剑炉就是重中之重的战时军备。这里不能暴露,不能损毁,我们以前是世家的附属,但现在我们和他们已经是彻底的敌对。”
方师父很快明白:“你的意思是,皇帝与云国一战,霜刃阁和世家也有一战?”
“韩家有谢如月做掣肘,梁家有高沅在这里为质,吴家说不好……”谢漆掐了把后颈,“我先回宫城,这里您守好了,还有许开仁,阁里的事一天传给我一次,我短期内不回来了。”
说着他又风一样地走了,方师父边提起轻功追边在后面大喊“保重身体”,却也不知道他听见了没有。
毕竟他还有一只耳朵因伤听不见。
*
谢漆策马回长洛,北境军上午出征,眼下东区便少了许多人,但群情还处于激奋当中。
几乎所有人都相信晋国必胜。
谢漆也相信,不太信晋国,信的是君主。他的君主去替万民讨韩宋云狄门之夜的血债,去守四分五裂的江山,他也想背上一捆刀跟着去与子同袍,但他得优先替君主肃清后方。他去做万人的矛,他得做他一人的盾。
晋云之战未定前,所有世家都不许给他的君主拖后腿。
谢漆策马先去了东区的六里巷,那里是另一批影奴们潜伏的安全据地,那位神医就被护在深巷旧房里。
神医一早就有影奴们在暗中盯梢保护,刑场冒充张忘的那一天,老人家便被影奴们强硬地护送到地盘里。神医起初还不明所以,待在暗处亲眼看到有暗卫带刀杀到,才意识到这一回真有人要杀他灭口了。
神医当天下午就听到了沸腾的刑场“张忘”传奇,才明白了是什么缘由让权贵们派人来灭口。
谢漆一进旧房里,就看见一个把药杵捣得邦邦响的发脾气小老头。
小老头看见他来,胡子飞得更高了:“你小子,你小子!”
谢漆不由分说地过去,坐在台阶下向板凳上的神医伸出手,先卖了惨:“神医,我身上烟毒发作,难受得很,您医者仁心,求您救救竖子。”
神医被这可怜语气弄得楞了楞,定睛端详他脸色,又动了恻隐之心,骂骂咧咧地腾出左手去诊他的脉象:“发作时哪里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