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111)
此时梁奇烽还没从宫城里回来,刚才偌大的梁家好似没有主心骨的散肉,因高沅小孩子式的大发脾气而吓得全府上下不敢多动,现在,梁千业一回来,梁家又恢复了散漫和放松。
梁千业令一个美婢重新去沏茶,并特意吩咐道:“让小厨房现做两笼如意糕,殿下爱吃。”
高沅身上无形的刺又是一软,有些黯然神伤的失落:“三哥还记得我爱吃什么,我就知道,只有三哥是真心疼我的。”
梁千业笑了笑:“一些小事而已,无需殿下夸赞。殿下此次出宫,可要在梁家住下几日?”
高沅立马点头:“住,我要住七天。”
梁千业丝毫不问他回本家的理由,直截了当地说了好:“西院的厢房一直是殿下的归处,殿下不来也时时打扫,稍候收拾一下,您今晚便可以在本家落榻休憩。”
高沅整个人彻底放松了,刚才挺直的脊背,现在已经贴在了主位的椅子上,谢漆靠得近,还看见他后颈泛着一层大病初愈的人特有的冷汗。
美婢很快将热茶和点心送上来,梁千业亲自端过去伺候高沅,高沅也坦然地受了。
梁千业等高沅吃过了两块如意糕,见他眉目舒展才问起旁边的谢漆:“殿下此次出宫,怎么没有带上方侍卫?”
“绛贝受伤了,让我失控打的。”高沅坦然相告,苍白的食指指了指身后脸色铁青的谢漆,“我信不过别人,整个皇宫比绛贝级别高的影奴只有他,他就是玄级影奴谢漆,我特意写折子去向皇帝陛下要人了。”
梁千业看向谢漆的眼神有了不小的波动,随即眼神更加复杂地回到了高沅身上:“殿下把御前侍卫调来本家了?谢侍卫也要和殿下一起,在本家住下七天?”
“影奴就是影奴。换了什么身份也还是霜刃阁的影奴,自然理所应当地能为世家办事。”高沅逻辑虽然蛮横但是清楚,“三哥怕他把梁家的底摸透,回去上报给皇帝吗?”
说着高沅就转头对着谢漆发问:“玄漆,你敢吗?就算你敢有这个胆子,你最好也想想霜刃阁里还留着的那群老东西和小家伙。是我们世家在养着你们,不是高骊在养霜刃阁,懂吗?”
谢漆没有吭声。
梁千业见势不妙,便先劝下高沅,起身要带着他去西院休息,谢漆被迫跟着,一个字也不想多说。
等到了西院收拾得富丽堂皇的厢房,梁千业才问了高沅本次突发离宫的打算。
高沅答:“我要宫外建造自己的王府。”
梁千业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更复杂了:“殿下……和舅父商讨过此事吗?”
“没有,我是王爷,我想出宫建府,折子已经递上去了,舅舅肯定也会答应的。”
高沅回答的语气生硬,梁千业也不恼,语气温和地哄着问:“殿下可是在宫城当中受了什么委屈?”
高沅眼眶又通红了,谢漆在他他背后不远处,光是听到他的呼吸声都能听出是他又哭了。
谢漆平生最怕人哭,一见高骊哭便觉得肝肠绞痛,今天下午的短短时间内,一口气听到高沅哭了好几遭,却是心肠冷硬,毫不同情。
“三哥……我不要再留在宫里了。”高沅呼吸不稳地沙哑道,“再留在那里,我不死即残。”
谢漆在心里默默地给他补充道,不对,你已经残了。
天阉了。
*
傍晚,夕阳西下,御书房中吵吵闹闹的大臣,奋笔疾书的侍笔们全部都告退了,唐维是最后一个走的。
等空无一人了,龙椅上坐着的皇帝陛下依然没有动弹,而是呆呆地出了许久神,而后,他试探着在书桌的暗格里摸索,掏出了一个熟悉的匣子。
他打开来,毫不犹豫地拿出了其中的鼻烟壶。
一个,两个,三个。
最后他若无其事地把匣子放回了暗格里。
他起身站起来,想走出御书房,回去他的天泽宫。
刚走出几步他便在平地踉跄起来,然后他在原地猛烈地甩了好几下脑袋,如梦初醒似地摸摸自己的脸。
高骊干咳了好几声才醒过神来,不知怎的有些抓心挠肝的饥渴,眼前也一阵阵发黑,脑海当中是徘徊不去的杂乱记忆。
“来人……”高骊抓着喉咙叫人,叫来了在外面离得最近的起居郎薛成玉。
薛成玉臂弯里还夹着本手册,屁颠屁颠地跑来热情追问:“陛下有何吩咐?对了陛下,宰相大人走之前说今夜是那位谢姑娘进宫的日子,下官既然是起居郎,当然是有义务将这样的事情记载下来。今晚下官能不能继续在您身边伺候笔墨呢?”
高骊头疼欲裂地挥手让他先给自己倒杯水,薛成玉看出他精神状况不太好,连忙先去倒杯水过来:“陛下您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下官帮您叫个太医?帮您叫个太医后,您让下官今晚继续记载可以吗……”
高骊听得耳朵嗡嗡的,一口气把他倒来的水牛饮完,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离自己远点:“知道了,可以可以!”
真是个烦人的碎嘴篓子。
高骊喝完一杯水,感觉精神好了不少,拧着眉头又去龙椅上坐下,不舒服得直抖腿。他没想到谢红泪今天晚上真要过来,下午那个吴攸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高骊烦躁得直揉太阳穴,又起身去内阁里面转了一圈,薛成玉还是不远不近地跟在他旁边,呆头呆脑的只会碍眼。
高骊受不了地以起居郎不可干政的理由把他轰出去,自己在内阁的桌子上拿起几封奏折看看,内容跟他今天下午看到的竟然都八九不离十。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更加紧急的事情,三两步跑到书桌那边坐下,抖着手去摸索暗格,把那匣子掏出来打开。
检查一通后,高骊在龙椅上安静地发了好一会呆,最后又把东西塞回去。
他僵硬地起身走出御书房,大步流星地往天泽宫而去,起初还只是快步走,最后直接小跑起来,仿佛只要他跑得够快,就可以甩掉一些阴魂不散的小鬼。
好不容易回到天泽宫,他焦急地里里外外走了几遍,最后在御前宫人恐惧的眼神里,一把揪住踩风的衣领,将他像个小鸡仔一样拎起来:“谢漆呢?”
踩风双脚都离地了,危急关头下还能撑出一副可靠的沉稳样子:“回陛下,谢侍卫已经按照您的旨意,跟九王一起出宫了。”
高骊如遭晴天霹雳,脸色一下子惨白了:“什么?”
踩风赶紧从怀里把那封玄笺拿出来:“陛下您看……这是您下午盖章的,九王便是凭着这封旨意过来,把谢侍卫调走了。奴才派人跟着他们走了一路,得知九王是出宫回梁家本家小住七天,谢侍卫便被一同带去了梁家。”
高骊丢开他,抖着指尖展开那玄笺,白纸黑字,没有半点虚言,那盖上去的纹章也的的确确是往日他盖过无数次的章子。
高骊怔怔地看了好一会,突然像一头发飙的狮子般大踏步冲出去,想要这样一路无阻地冲到宫门口,纵马去把那人带回来。
宫道上的禁卫军被惊动,靠人海战术把宫道给堵住了,统领们硬着头皮跪在宫道上行礼:“不知陛下欲往何处?”
高骊一片混沌,一声怒吼震得在场的人耳膜嗡嗡:“让开!”
明明是他们千百人聚齐围住他,禁卫军却反倒被吓得够呛,觉得皇帝陛下此时像某种庞然的野兽,獠牙已经怒张了。
忽然天空中传来一声锐利的鹰啼,高骊眼中恢复清明,猛地抬头看去,只见谢漆养的那只大宛在空中盘旋着,他连忙朝天挥手,大宛通人性,瞬间收翅降落而来,在半空中一个翻滚,干净利落地踩在了他肩膀上。
它像个摇头唏嘘的老父亲般抬起它的小爪爪,露出了鹰爪上绑着的信件。
高骊刚想取下,又见宫道上挤满了禁卫军和其他腿软靠墙的宫人,又是爆了一声怒吼:“看什么看?全部散开!”
他不知道自己这副德性在旁人眼中看起来是多么的不可理喻,只顾着轰走其他人,好让他单独看一看谢漆信件上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