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225)
谢漆把带来的晋国山川图纸铺展在桌案上:“阁中的匠师解释破军炮的最多用料是青琉矿,在晋国,青琉只是贵胄之家用以作画的颜料,矿藏稀缺且昂贵。吴家去年能短时间内造出大量破军炮,与他们历代控制晋国多处扼喉矿脉不无关系。陛下,霜刃阁或许可以实现破军炮的工艺,但是首先必须要有青琉,而且是大量青琉。”
高骊铺开另一张狄族地图,接吻似的接上了谢漆的地图。
他的指尖从晋国地图上的标识挪移到了北境之外,停在狄族深处的腹地:“狄族的圣女曾经言之凿凿,声称狄族内有和破军炮气味一样的土矿,也许我们可以赌一把。两年之内,北境军的镇守不会起风波,在此期间私下能谈判交易最好,不能便只能明面攻入狄族腹地,挖掘青琉矿,填补晋国兵器的不足。”
他们俩指着地图低头认真地商议,一旁的北境三人注意力不由自主地先放在了他们身上。
去年春猎刚结束的那段时间,高骊因为谢漆消失发的疯他们有目共睹,现在看着高骊在谢漆面前这么沉着冷静的模样,大家都有点不适应。
至于谢漆,他们三人不是没见过他痴痴呆呆地任着高骊抱坐在篝火丛中的模样,也见过他没有中毒前的状态,但现在眼前的谢漆气质不太一样,看人的目光多了锐利的朝气,也多了圆滑的坦荡。
总而言之,一对夫夫都给人陌生之感。
更让他们不解的是这两人分别了一年,好不容易再聚了,却横亘着无形的鸿沟,如今相处不像爱侣,更像同僚。
一对夫夫都透露着奇怪。
唐维轻咳两声,道出了近期以来心头浮现的疑惑:“陛下似乎很着急培植势力和扩充军备。”
“先下手为强。”高骊轻抖左腕袖子里的血红念珠,“坐以待毙,晋国迟早被鲸吞。”
他面无表情时人便显得足够冷峻,说话的嗓音一压低,时常给人一种在隐忍发怒的冰冷错觉,冻得人瘆得慌。
谢漆就不动声色地挪开了些:“属下不知外患如何,但是内忧只怕比各位大人想的严重,陛下有心主动部署是好事。”
唐维也感觉到了庙堂上的暗流汹涌,随着乱而无章的登基初年过去,飞雀一年开始各大世族又逐渐划分好了阵营,到现在的二年,便是各阵营互相侵吞扩容本家的阶段了。
北境一派是彻头彻尾的新派,明面上新得几乎毫无根基,好在高骊往九五之上一站就是人形虎符,钱权再丰厚的世家家主也怕不讲道理的乱拳。
唐维清算着手上的赌注,军队统归高骊所培植,他自己手上有尚未能完全动用的上代寒门领袖,如今多了霜刃阁入局,诸事明暗相依,有如唇齿。
唇齿相依,同寒同暖。
只不过……
谢漆察觉唐维投过来的眼神,主动询问:“唐大人有什么想和卑职说的?”
唐维先笑着寒暄,打量着他的美丽异瞳:“谢大人如今身体可还安好?”
谢漆没打算将失忆的事告知除了高骊以外的人:“多谢大人关心,毒未除尽,每月发作一次,眼下并无大碍。”
唐维欣赏着他那张脸:“谢大人以前的霜刃阁都是以世家爪牙自处,现在全阁与世家背道而驰,来日若暴露,会不会遭世家反噬?”
谢漆轻笑:“是以万望陛下和各位大人的新法能成功,至于阁里和世家的牵连,现在还能维持安全,以后会有对策的。”
唐维还在看着他,一旁袁鸿在桌底下拉他衣角,唐维仍然看得起劲。
待商议结束后他们夫夫离宫回家,袁鸿困着他,掰着他的手指玩:“当家的,今晚看别人看到痴了。”
“赏美是人之天性。”唐维吐出喘息,脚踝还在颤栗的余韵里,“不觉得那谢漆,看起来比以前年轻吗?轻快了很多的模样。”
袁鸿没去注意那些,今晚光是商议内容就让他头大如斗,明天天亮他有的忙活。
唐维还在想着一年不见后谢漆的变化,他身上的气质让他想起一个久远的模糊影子。
还没能抓出轮廓,脚踝就被袁鸿拉开了。
思绪遂被身上的蛮牛土匪干没了。
*
夜议在亥时前结束,天泽宫很快剩下高骊和谢漆两人。
谢漆缓缓地卷起桌案上的地图,回想着今晚商定过后霜刃阁的变动,地图还没卷完,高骊伸手覆盖了他的手背,灼热的体温烫得他醒过神来。
“陛下?”
“手热一点了。”高骊垂眸贴着他的手,眼角眉梢流露出了谈正事时没有的温柔和忧虑,“谢小大人上次来,小手冻得跟冰块一样。”
入春天气回暖,加之上次神医给的药方确有奇效,谢漆也觉得比之去年少受罪。就是……他有一点点受不住高骊的黏糊糊称呼,很想让他别在他的诸多事情上都加个“小”的前提。
“……属下的手不小。”
高骊认真地张开自己的手和他比对:“你看,小小的手。”
谢漆低头一看,顿时哑然。
他心想,你这么高的个头,谁和你比都会显小。
他摇摇头把地图卷起收回袖中,这是霜刃阁自己历经多年绘制出的山川脉络,比世家的绘制得更详细,也更机密。
“这就要走了?”
谢漆觉得要是应个是,高骊可能下一秒能在他面前表演个一秒落泪。
他踟蹰了一瞬,而后指着狄族的地图和他闲聊:“时间尚早。陛下,这图是北境军所绘的吗?”
“我画的。”
谢漆眉头跳了跳,高骊知道他好奇,便主动凑近了轻声:“我小时候当过狄族俘虏,不止一次,后腰上还有烙下的为奴印,不过后来被恩师用好看的刺青覆盖过去了。几次逃回边陲上的中原,记忆不错,对狄族的地盘有个轮廓。后来行军十几年,轮廓里的细节便慢慢填充了。”
谢漆的脑海让这三言两语勾勒出了许多宏大悲壮的场面,刚心生崇敬与畏惧,抬眼对上高骊亮晶晶的冰蓝眸子,被他大猫似的神情震回现实了。
——他看起来真的很想要被他摸摸头。
谢漆忽然涌起些联想,正儿八经地怀疑起失忆前的自己,是不是对这只大猫洗脑了。
才导致高骊在他面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求摸摸”的委屈神情。
谢漆避开他眼巴巴的注视,揉揉后颈说别的:“卑职继任霜刃阁的时间不够长,只能选出阁中一百影奴赴西北,若我身康,倒是想跳出长洛,见见西北的边陲。”
高骊默了片刻,大手隔空抚过他五指:“你的身体,是因我之故,对不起。”
谢漆一听苗头不对立即打断:“和陛下没有任何关系。”
高骊看了他一眼,眉目裹着难过,低声道:“我就是知道。”
谢漆立马转移话题,假装收拾桌案上的纸笔:“北境军这一去,袁张两位将军都没有前去,部署十三州这样复杂的政变,陛下放心交给其他人吗?”
高骊见他收桌案,自己也来收:“袁鸿和张辽不能走,走了其他朝臣势必生疑。到了北境,能接应的都会有接应,用人不疑,我有信心。”
谢漆想到奔赴北境的影奴名单里还有他原本的小影奴,当初代号甲二和乙一的两个小影奴,一个赐名是张征远,一个是张关河,两人自请去的边陲,性质就和许开仁自请下放邺州一样。
高骊见他动作凝滞些许,抬眼看他神色,像有读心术似的问道:“谢小大人是在挂念去北境的征远和关河?”
谢漆手一抖,看高骊的眼神充满了惊吓:“陛下是卑职肚子里的蛔虫吗?”
“那倒不是,你刚中毒的那个月总不出声,我看你看久了,看脸看得出你大致在想什么……”高骊的笑意顿了顿,“像小大人此刻,眼神就好像在说‘休提过去,我不想认’。”
谢漆不觉喉结一动,顿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像是在裸奔。
“倒也不是裸奔,只是少部分时候能读出来。”高骊越解释抹得越黑,装模作样地咳了几下,迅速地转移了话题,“征远和关河来自请去北境时,就像小大人刚才说的一样,想跳出长洛,想目睹边陲的壮丽。不止他们两个,其他十三人的抱负也是一样的,想见天地之大,想赴国之艰难,想有用武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