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203)
“这是长洛新出的,放心,毒性微乎其微,梁家这回是真只卖纯粹彻底的享乐物了。”方师父吐出一小口烟雾,看着方贝贝如坐针毡的样子问:“觉不觉得不甘心?你差点搭上命去刺杀梁家三郎,就为着禁他们的烟是吧?嘿,结果现在梁家是越弄越红火了,吴家都在背地里推波助澜分一杯羹呢,你们想禁烟,那是遥遥无期了。”
方贝贝困在霜刃阁后就被迫隔绝了外界,鹰与人都蜗居在山腹内,听完这番话先是蹙眉,随即又笑:“您这说的,我还活着呢,皇帝陛下更别说,鼎盛春秋来着,那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心急吃不了热狗屎,徐徐图它。您别抽了,这玩意不止毒不毒的问题,容易成瘾,我主子就是这样日积月累坏了脑子。”
说着他胆子一大直接上手把阁老叼着的烟杆扯出来,徒手掰断后又拎起水壶浇灭,捏着鼻子像在避讳什么排泄物似的嫌弃。
阁老看着他那样,笑了笑:“小子,这玩意很贵的晓得不?老子用棺材本买来享两把极乐福,你他娘的弄坏了,赔棺材!”
方贝贝快速挥手驱散空气中的烟草味:“您不说我也要给您养老送终的啊,我主子大方,我攒了几年俸禄有不少钱,您要是不抽烟嫖赌,我养您个二十年绝对不是问题。唉,早知道会这么早回来,我说什么也努力找个漂亮媳妇带回来给您瞧瞧。”
方师父切了一声,不知是在嘲方贝贝的家底和姻缘,还是在嘲自己剩下的寿数,他躺进太师椅看天花板上挂着的数百把刀打趣:“你小子,话可别说太满,谢漆小时候还说什么一辈子孤寡,现在不照样和个男人好上了,没准哪天你也和哪个大汉好了,到时候老子要棒打鸳鸯你估计都死活不松口。”
“那不可能!我喜欢娇滴滴妹妹。”方贝贝苍蝇摆手,搬个小板凳挪到太师椅旁边给阁老的腿捶捶,挤眉弄眼地想当个刺探消息的大棉袄,“师父,我这待着好无趣,改天能不能去谢漆那啊?同代的影奴里我就剩这么个兄弟了,他一定也很无聊。”
“你先老实治你的伤,多去泡百草泉,争取把后背那难看疤痕淡化一些,就这还无聊就习武去。”方师父瞅瞅徒弟的发顶,到底没忍住上手拍了两把,“你以为谢漆像你一样抠脚啊?别去闹了,给阁主多留点时间。”
方贝贝把脑袋凑近点:“阁主在白涌山时说过谢漆那病要治六年,真的假的啊师父?你们神通广大的,现在回来了铁定不用那么久的。”
方师父沉默了片刻,很想去取另外藏着的雕花烟,不抽便腾出手捏方贝贝的耳朵玩:“可能等到阁主躺进棺材也不能全好。”
方贝贝锤腿的力道一乱,拳头都抖了:“阁主怎、怎么了吗?”
方师父笑道:“可能当储君的影奴命就不容易长吧,因为跟着主子位高权重,风光但危险,要真活得长了,受的罪也多。张忘和谢漆就都那样,火里跳来跳去,阁主年轻时跟的可是幽帝,很多差事都像火中取栗,太伤身。他剩下的时间短则半年,长也长不到哪去,那么急地强行带谢漆回来,也不仅仅是为了治病。”
方贝贝眼睛瞪得比铜铃大:“难道说……要让他继任?”
“不然呢?你肯去继任?”
方贝贝大惊失色:“我不不不!我搞不来!”
“看把你怂的。”方师父哈哈大笑。
方贝贝呆了好一会,脑子里翻涌了许多东西:“霜刃阁的阁主不能出山,那谢漆?”
方师父伸手拍拍他的脑袋:“一朝天子一朝臣,法则都是人定的,影奴都听自己的主人命令,到你们这一代一定不一样。”
他环顾四壁钉满的兵器,每一把残破的兵器都曾经属于一个人,而这些兵器会挂在这里,只是意味着那些人都死了。
他收回手躺平,闭上眼想睡觉:“这一代不用自相残杀,也不用服从皇室和七大世家家主的命令,遁进山里遁到死。来日阁主真换了人,你也还是贝贝。”
方贝贝挠了挠头,又给阁老捶起腿来:“那师父,阁主除了带徒弟之外,一般还要干什么事啊?”
方师父昏昏欲睡:“我哪知道那么多?那是他们……他们高家人的事。”
*
“‘执行天命’。”
暗室里,谢漆神情恍惚地扶着墙壁拖着两条腿艰难行走,杨无帆只是看着,站在不远处与他说话:“是。霜刃阁为此设立,阁主也为此效力。但我们在百年前就转变成了世家的爪牙,直到我这一代,仍然没有变化。”
谢漆抓住了墙壁上一个突出的铜环借力站立,擦过眼角渗出的血渍,沙哑地结巴道:“先前,我在何家询问何卓安,她也是这样说的。建武帝萧然创设的,护国寺是‘确立天命’,和霜刃阁相对。”
“是。”杨无帆安静了一会,冷淡道:“高家的先祖,那个建武帝萧然是恶之源。”
谢漆缓了好一会儿才能断断续续地开口:“为什么这么说呢?史书之上,建武帝战功彪炳,青史长留。”
“晋国是他窃来的。建武帝萧然在窃国中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人,那个人的名字就融合在如今的天子寝宫和皇后中宫的名字里。”
谢漆回想天子寝宫和中宫的名字,喃喃道:“天泽宫,永年宫,是……泽年?”
杨无帆称是,语速缓慢:“那是晋国没被窃之前的前朝皇子,名叫皇甫泽年。建武帝是踩着皇甫家的血骨才得以登上帝位,血骨当中包括他的爱人,万里江山到手时皇甫泽年很快便死了,建武帝余生后悔,穷尽天下鬼神之术,想要改变他和皇甫泽年的结局……后来,他成功了。”
谢漆站不动了,便背靠着墙壁缓缓滑下来,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抬起二指按在自己脖颈上的脉搏,强撑着清醒:“建武帝,让泽年重生了么?”
杨无帆拿了一张纸,来到谢漆旁边坐下,看着他的情况给他解释:“可以说是重生,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这样,建武帝的灵魂成功去了另一个晋国。”
他用纸张给谢漆阐述:“小漆,你看这张纸,建武帝当初生活的晋国是这张纸的正面,这是他所窃取的晋国;之后他穿梭回了背面的晋国,那是他没有偷窃前的,皇甫泽年还活着的晋国。对于他而言,这就是重生。”
谢漆此时的脸上比一个月前多了一块花瓣似的烟毒青斑,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停战栗,但他的脑子异常的清醒:“师父,你是说,不同的晋国,同一时间,同时存在。”
“对。这里是晋国,也有其他的晋国在其他世间同时存在,你从另一个晋国来了,不同人生重叠成了现在的你。”杨无帆布满薄茧的手抚摸谢漆的发顶,“韩宋云狄门后,你成功地从别的晋国来了,对不对?我看着你长大,清楚你的性情,你不可能在高瑱孤立无援时抛下他。”
谢漆按着脉搏的二指颤抖了起来,良久才沙哑地开口:“是……我在飞雀四年死了,睁开眼,回到了那天晚上。”
杨无帆靠着墙壁,没有问起另一个晋国是怎样的,只是慢慢地说着:“你重生的那一刻,这个晋国就成了毛线团,线与线交织出不同的形状。你来了,无数人走上不同的路,也许就能阻止晋国走向灭国的归宿,延长它的寿命。阻止晋国灭亡,那就是我们要执行的天命,过去每一代皇子都必须前往护国寺,接受天命仪式的臻选,只有被国师选中的高家人才能延长晋国的命数……说到这里,去年八月初八,你也去了护国寺,你在那里,见到了真正的国师了吗?”
谢漆鬓边的冷汗淌落:“我在护国寺时,突然青天白日见鬼,进入了一个幻境一样的地方,里面有一种不停开花又枯花的千枯树,树下站着一个碧眼的青年,他说他是国师,还说他叫、叫阿然。”
“是的,那才是真正的国师。”杨无帆短促地笑了一声,“或者说,那是因为逆天改命,而在时空荒漠里永生徘徊受罚的建武帝灵魂,他必须守护晋国的万里江山,让它千秋万代地延绵。他的魂魄和晋国的命运融合在了一起,一旦晋国破灭,他将不可入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