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285)
自那天之后神医就再没见过方师父,不止他,高骊和谢漆也没见着,忙碌间虽想着没看见小年轻们也许是因为他们没添新伤,却又不时提心吊胆于他们跑到了哪里。
正想着事,医馆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伤者,神医手头刚空下来,看见那熟脸赶紧边擦手边小跑过去:“罗小弟?”
被这么叫的罗师父顿了顿,认出眼前灰头土脸的是方师父的神医朋友,便点头伸手:“神医,我来拆左手的臂缚。”
神医立即让他坐下,边检查他左臂的断骨愈合边小声追问:“你知道李菜头去哪了吗?还有你们小阁主呢?”
按到一半神医就皱了眉:“你这左手的断骨就没好全,臂缚怎么能拆?”
罗师父摆了摆右手:“没事。麻烦继续拆,我后续涂药,带臂甲足矣。”
“嗳你这——”神医刚要念叨这样不行,转念想起这里是战场,不再是安稳太平的后方,多少将兵不是带伤继续挥刀的,只得叹了一声,取针给他安经定脉。
罗师父感觉出经脉少了滞涩,诚恳地谢过他的惊绝医术,想了想,起身往神医耳边轻声:“菜头和阁主出任务了,谢您关怀,望您保密。”
神医下意识地点头,眨眼间罗师父就风一样神出鬼没地走了,留下他在原地哎呦念叨:“药还没拿!”
罗师父一出医馆就上了屋顶,活动活动左臂,一抬手,苍鹰默契地飞下来停在他小臂上,痛感不强,便觉够了。
罗师父俯低身体越过一街屋顶,下地时到了怀城的东门前,肩头上的鹰振翅飞到城楼上,知会了楼上拿着千里目巡视的唐维,片刻城门开了缝,罗师父出了城,鹰也飞上了半空。
云军占据雍城的五天里并不太平,雍城西门的云军斥候在两个时辰前被影奴们代替了,罗师父刚收到消息时便判断云都的潜入不能再拖延,于是提前拆卸左臂的护缚,开始动身。
黄昏日落,怀城与雍城之间的三十里路没有硝烟,只有沾染金灿灿余晖的灰尘。
一鹰一人从余晖行至暮色。
罗师父与易容成斥候的小影奴碰面,由他易容成斥候,换上云军的兵服进雍城。
进雍城西门时受到了极其严苛的检查,罗师父唯唯诺诺地扮演好斥候,低头时眼锋扫过,看到西门内有一队人马正要出来,他们拉着运送尸体的马车。
检查通过,罗师父微微佝偻着身体进入雍城,与运尸马车经过时飞快瞟过一眼,认出一具尸体咽喉上的致命伤,切口的深浅准得刁钻,只稍一眼他便知道是霜刃阁的快刀所致。
五天前皇帝断后,他们阁主把惶惶的人们护送到怀城门口,马蹄没有踏进怀城,直接掉头扎回了雍城。
至此,留在雍城善后的人一个也没回怀城。有些人死了,再也回不去,有些人活着,但还不回去。
罗师父刚进城门,就看到云军堆在西门前的破军炮,两队体型壮硕的士兵吃力地把器械搬到城楼上,一个士兵忽然闪了腰,手一歪差点松开器械砸到自己人,被领头的将领低骂:“快点!天黑了!”
守在破军炮前的士兵忽然齐齐打了寒颤,无声的恐惧悄然蔓延开来,明明是湿热的盛夏,却好似有一阵阴冷攀爬上所有人的脊梁。
罗师父听见一个颤栗的气声。
“那个暴君……今晚不会来吧。”
第171章
入夜,雍城弥漫着紧绷的恐慌气氛。
此时在原身是客栈的军务处地下,浅窄的地窖里窝藏着两个人,造成云军攻占雍城后的两个不安定头头就面对面地坐着。
高骊盘腿坐,拄着扣回三节的漆黑长枪,歪着脑袋看对面的谢漆。
谢漆屈膝坐,唇齿间咬着一颗小夜明珠,正借着微光在膝上作画,纸上画的是云军阵营里的新型破军炮。
这张画他细化了五天,来自于易容成十来张脸,五天靠近观察接触来的讯息。
他想把画传回长洛,让背后那些精通兵器的匠师们研究,怎样才能明快地毁坏它们。
凭着记忆画完最后一笔,谢漆折好收回怀里,取下衔在唇齿间的夜明珠,抬眼时就撞入了高骊的视线里。
五天前他带人回雍城,在硝烟和火星里看见他时,他的眼神就是这样灼灼,既提心吊胆,又安定依赖。
原本想护卫着高骊断完后一起撤退回怀城,岂料晋军此前在雍城挖好了地道,手上的破军炮一挥霍完,留下断后的人全部躲进了地道,准备埋伏着等反击。
谢漆有想做的事,当机立断和晋军一起留下,所有影奴凭易容混进云军当中,在地面上和地下的晋军联合。
入夜他卸了易容回到这里和高骊汇合,互通云军的情报。
晋军在等云皇带军入驻雍城,但五天过去了,云皇始终没有动身前来,占据这座空城的仍是开路的两队云军。
此外,强攻下雍城的远程巨型破军炮没有运载到雍城。
虽说雍城前有壕沟和护城河,但以云军的行动力,在五天内填平沟壑完全可以。
没有把他们赖以战胜的器械运载来,怕是是有别的理由。
谢漆琢磨了一天云军的异举,内心浮起一个有些疯狂的猜想,正想和高骊说说,他先动作了。
地窖矮,高骊身形高大,即便盘腿坐着,抬手就能碰到天花板。他用手贴着那天花板,感受地面上的震动,四下无脚步声,他便看着谢漆低声:“画完了?”
他用手感震,他用耳听声。
谢漆:“画好了。”
高骊:“那就今晚趁夜色走。”
高骊当日留下断后就没想离开,倒不是同归于尽那等穷途,而是一开始都知道雍城保不住多久,自退到雍城,晋军就在暗地里挖掘了密道,预备着雍城被占了之后的行动。
谢漆一行人没来之前就挖好了,谢漆来之后,高骊私心不愿他涉险,城将破时就嘱咐他走。
谁知他还是转头回雍城,高骊在硝烟里看见他去而复返时心跳差点停止,惊喜恐慌并重,直到现在都没完全放下吊着的心。
夜明珠在谢漆五指间轻盈地来回滚动,明明灭灭地映照着他那张精致的脸:“这么想赶我?”
高骊专注地看着他,突兀地把赶错听成干,耳朵腾的就红了:“咳咳咳……”
谢漆在身上的夹层里找出了一个小小的水囊递过去:“给,止咳。”
高骊掩住口看了他半晌,末了握住他的手,连同那个小水囊一起包住,严肃又可怜地看着他。
谢漆挣不出手,二指夹着夜明珠俯过去,贴着他鼻尖轻声:“陛下,你这是什么眼神?可怜死了。”
高骊呼吸急促了些,喉结随着发声颤动:“我想求你走。煦光,我知道你武功高强,擅长易容,可这里未知,我怕你陷入任何不测。”
“那陛下为什么不走?这里错综复杂,万一你遇到危险又当如何?不如把指挥权交给其他的将领,我护送你回怀城和唐维汇合。”
高骊顿了顿,低声道:“我是天子,身上有天命庇佑,我不会在这丧命,可你不一样。”
谢漆被逗得轻笑,缥缈的气息洒落到他脸上:“陛下,迷信不可信,掌握的情报越多,现实才越可信。你一身伤未愈,几次差点被邀请去地府做客,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说着他发现高骊那双冰蓝眼珠游移着,锚点在他朱砂痣的位置,便干脆侧过脸让他看个明快:“有什么好看的?你大方看。霜刃阁在这里有事没完成,我还有——”
高骊忽然俯过来,单手环住他脊背,蜻蜓点水地在他痣上吻过,低头靠在他肩上,单手将他抱了满怀。
夜明珠从指尖滑落,高骊在一瞬的昏暗里侧首耳鬓厮磨:“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啊。”
呢喃太悲怆,谢漆有片刻的失神,抬手放在他后背上轻拍,却只抚到冰冷的铁甲。
战场容不得太多感性,高骊又抱紧了他,恨不得将他塞进自己的体魄里:“你还需要在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