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343)
谢漆在她的句句冷厉里脊背发寒,她对刚死的儿子、自己和丈夫都是工具之论,她的冷酷落点虽是利于高骊谢漆他们,但在她的眼中,他们也只是推动改制的工具而已。
她在三十年前就站定、拥护改制一党,为此牺牲的、忍辱的已足够多,坚持到了今日,终于看到改制一党胜利的曙光。但高骊若是无子,下一代执政失去正统的继承性,稍有差池便极可能出现改制断代的后果。她自是无法忍受这极具危险的可能性。
她维护着改制一党来之不易的胜利曙光,不允许这曙光迎不到中天烈阳。
高幼岚千里迢迢从南境赶来,表面是为吴攸,实质是为推动新的改制、捍卫旧的习统。她的态度,也是他们那一代人对谢漆这一代人的施压浓缩。
谢漆想通了她的心路,胸腔感受到了一股窒息。
高幼岚不是梅念儿,他没有足够勇气直白地说“我和高骊两情相悦,我们打算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他只冷静地回答继承人:“高骊无意姻亲,宫中有高子稷,这就是下一代最适合的执政人。”
高幼岚头一次在他面前展露了笑意,却极凉薄:“若女嗣能成,你猜我当年为何不直接起兵推翻高子固?”
谢漆在她的威压下毫不示弱:“如今时势不同,将来更与从前迥异。”
她又冷笑道:“百年政统尚且改转不了千年道统,你凭何认定时势能任你们塑造?高子固、高子歇、高盛都能牺牲姻亲,历代都是如此,连开国皇帝建武帝都是这样走过来的,你和高骊为什么不能?”
谢漆指尖发抖:“因为我们不愿再走你们的轮回!”
“这不是轮回,是证明过无数次之后历久弥新的可行路!”
两代人剑拔弩张地争执,他们拥护的本质并不相悖,只是隔了时代便异了手段。长驯幼幼抗长,古往今来历如是。
谢漆顶着高幼岚的权威丝毫不退步,但她的权威逻辑有众多时代旧经验支撑,不是他能反驳的。
被攻心是一件消耗的痛苦事。
这次是他,下次就是高骊。
也不知争论了多久,正当谢漆被言语批得劈头盖脸遭不住时,客房外的人忽然来通报:“谢大人,皇帝陛下莅临吴府了!”
谢漆当即停下和高幼岚的争论,神经紧绷地快步起来去开门,高幼岚也皱眉过来:“他为何深夜来?”
谢漆头皮有些发麻:“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子时四刻过了没有?”
门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谢漆心中一咯噔,听见了旁边侍卫的回答:“大人,子时七刻了。”
也就是说,现在是二月初二。
此刻赶过来的是异世的暴君高骊。
谢漆汗毛直立,下意识地想找个地方躲起来,高骊下午发信说得好好的,今夜去护国寺,希望他在双重日结束前别去触另一个“他”的霉头,可谁知“他”这么快就找来了?
皇帝于转瞬之间大踏步到了近处,浑身低气压,与昨天截然不同,高幼岚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没开口就听他低沉沉地赶客:“朕身体不适,谢漆之外者滚开。”
北境禁卫军上前清场,他则一把抓住谢漆的胳膊,风一阵地来又风一阵地抓了人进客房,暴力关门将其他人拒之门外,而后凶狠地掐住了谢漆后颈。
谢漆逃跑未遂,脊背悚然,反手欲掰开他虎口躲开,他知道一到双重日高骊就会自服烈性软骨散、外加自封筋脉锁丹田,这暴君很快就会发烧无力……但他撼动未果,被暴君暴力地掐着摁在书桌上。
谢漆几乎是砸到桌面,上身被迫趴在桌上,戴在颈上的黑石吊坠硌得锁骨作痛,两手又被暴君抓住反剪,仿佛被头野蛮的猛兽镇压,一整个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调整呼吸,牙齿咯吱颤栗:“陛下,有话慢说,请别这样……”
背上的暴君低哑地念了几遍他的名字,而后俯下来凑到他耳边,呼哧呼哧地喷洒灼热的气息:“谢漆,吴攸真死了?”
“是,请您先放开我,有话好好说……”谢漆被他压得呼吸不畅,忽而天旋地转,后劲被暴力地掐着拎起来,甩到了暴君肩膀上去。
“!”谢漆猝不及防,腹部硌在他肩骨,差点吐出酸水来。
暴君扛着他走出两步就停住了,低哑的声音压抑着一股灼热的亢奋和失望:“书房没床?”
他动作粗暴得离谱,反应也快得惊人,扣着谢漆扫落桌面的东西,凶狠暴力地把他摔回桌面,只不过这回是后背着陆的摔。
谢漆在他面前简直就像一个布偶,后脑勺撞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眼冒金星,浑身骨头余震作痛,吃痛地低声骂起来:“高骊!你是人还是畜生?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偏要仗力气欺人吗!”
暴君强硬地扣紧他双腕压下来,身体滚烫,情绪不正常的亢奋:“对,你说得对,来,你来像之前那样扇朕巴掌,来啊,给你扇,你扇。”
他亢奋到神情扭曲,低头来脸贴脸,那滚烫的体温焐得谢漆发抖,他眼睁睁地看着高骊脸上浮现这种狰狞混乱的表情,恐惧难过并起。
暴君只顾着沉浸在亢奋当中,神智不清,凶狠地咬谢漆的侧颈,嘀嘀咕咕:“梁奇锋该死,吴攸更该死,死得好,死得真是好,你们做得太好了,我的亲友在这里全部生还,仇人全部伏诛,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还有你,在这里你是我的,这里真是好去处……”
他的身体到底不适,没能发疯太久,高烧和筋脉剧痛导致身体无力,谢漆一得到机会便赶紧掰开他的铁手,挣扎着从桌上爬起来反手制住他,抬手本想给他大耳瓜子,对着这张高骊的脸,却终究无法下手。
暴君发着高烧,忍着剧痛伏在桌面上,睁着湿漉漉的冰蓝眼睛又凶又亮地盯着他。
他脸上涌动着兴奋到扭曲的笑,唇上沾了血,喃喃着叫他:“谢漆、谢漆,你靠近来,别离朕那么远。”
可他们不过是隔了一臂的距离。
谢漆封了他的穴位,这才抖着手去摸侧颈,摸到了密集的牙印和血痕,全是被他咬出来的。
简直就是野兽。
谢漆看着他疯癫的亢奋眼神,侧颈更疼了:“陛下,请你冷静下来,这里是吴家,不是天泽宫,这里……并不适合你发疯。”
暴君低喘着看他的眼睛,自称混乱:“我在发疯吗?对不起,朕太激动了……你不知道朕今晚遇到了谁……不要叫陛下,叫我的名字,来扇我啊,你为什么不扇了?你来打我,我更能清楚地知道这世界是真实的,不是我发疯做的梦,不是我臆想的海市蜃楼……谢漆,过来,靠近一点,我摸摸你颈子上的血。”
谢漆捂住侧颈后退:“你今晚遇到了谁?”
暴君的眼神变得阴鸷,额角鬓边因高烧沁出了冷汗:“过来,不要离那么远,你过来!”
谢漆指尖哆嗦,侧颈和几处骨头作痛,说不害怕是假的。他忍着畏惧挪过去低头,看着他戾气横生的眉目哑声:“陛下,你能不能平和一点,不要这么凶狠。”
暴君牢牢地盯着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努力克制着亢奋、暴戾,脸部表情越发狰狞,语气便也怪异,凶戾又温柔:“你别怕,给我时间,等我适应了这具身体,我也会善待你。”
他冒着冷汗,颠三倒四地对谢漆道歉:“抱歉,朕直到今晚才清楚理解了天命念珠、双重日、重生……我是另一个时空的高骊,对不起,我踏入长洛不久就染了烟瘾,脑子不正常,一直以为这异世的经历是我的臆想……你不是我的绮梦,你是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咬你了。”
谢漆听到烟瘾二字时耳边嗡嗡作响。
高沅从前性情乖戾,心智无常,一半是因为梁家放纵,另一半就是因为他贪吸烟草。
暴君虚弱但紧紧地盯着他:“朕今晚在护国寺的幻境里遇到了另一个我,遇到了建武帝萧然,我终于知道了诸事。我手腕上的天命念珠只剩下五颗,等到七月七,最后一颗念珠耗尽,我和另一个我进行最后的魂魄交换,此后结束穿越,我将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