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100)
谢漆焦灼地还想再问,拿伞的宫人便回来了。
她接过伞又是郑重地行礼道谢,随之打伞走入冰冷刺骨的雨夜里。
雨雾重重,谢漆踟蹰着皱眉,将要回去时看到雨夜中的谢红泪侧过首,模糊的水汽中,她通身只有嘴唇是点过胭脂的红,仿佛全身的血气都在这一张点绛唇上,夜如猛兽,雨如银丝,那殷红嘴唇边挂着的笑意便显得格外扑朔迷离。
谢漆回到御书房时强忍着镇定,温声细语地夸赞谢红泪的画作是神仙手笔,不过丹青到底是消遣之物,最好不要高挂,还是卷起来收藏着。
高骊爽快地同意了:“朕也觉得,等它干了就卷起来塞抽屉里吧。”
高骊送走谢红泪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伸手就想搂过他回天泽宫,谢漆借口想先回侧卫室去洗漱,高骊只好收回笨笨的大手:“好哦。”
谢漆临走时把谢红泪呈上的小匣子带上了,满心的焦灼致使他伞也不打,带着那匣子便迈进雨中。
画中西北第三人。
他一路小跑回到侧卫室,进了自己的厢房后连一身的雨珠都赶不上擦便急忙打开那匣子,匣子外表朴素,内部四壁却雕刻了精致的方位景物,如旭日与北斗,显然是标注好了方位。
按照西北之方,谢漆把这个位置的一小盒胭脂般的药盒拿出来,仔仔细细地摸索了一遍,在药盒的底部扣开了机关,翻转一看,只见药盒底部刻着一个字。
“忘”。
谢漆刚才的焦灼全部消散,从七月中旬以来,一直埋在心中的一根刺埋得更深。他所猜测的真相经由跟随了吴攸的谢红泪的隐晦提醒,终于尘埃落定。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隐隐有酿成洪灾之势。
雷电交加,风雨如晦。
*
雨下的实在太大了,高骊匆匆忙忙地赶回天泽宫时,因为他块头实在不小,再大的伞也有遮不住的地方,等回到寝宫时半身都湿润了。
御前宫人们忙活着要让他洗漱喝姜汤,高骊摸摸头顶,想了想,只准他们把热水打到这里面来,他要自己洗。
洗他那一头乱蓬蓬的卷发。
等谢漆快速地把自己收拾完撑伞回来当值时,就听到踩风说陛下把自己关在里头洗刷刷的事。
薛成玉躲在屋檐底下碎碎念地继续记着:“皇帝陛下当真是不拘小节……”
晋国这么多代皇帝,哪一个洗浴不是到特定的汤泉宫里去?就他这个不讲究的,浴桶一摆就直接开洗了,而且还不让人贴身伺候。
谢漆正好笑地摇摇头,就听里头传来一声呼唤。
谢漆:“……”
第59章
谢漆同手同脚地走进天泽宫时,窸窸窣窣的水声越来越近,待他忐忑地越过屏风,映入眼帘的就是只穿着长裤,蹲在两桶水前洗头的高骊。另外一边老大一个浴桶,热腾腾地波澜不兴,然而空气中却飘浮着无形的躁动。
谢漆不动声色地看了两眼。
水桶好巧不巧只挡到他胸肌以下。
这晃的。
叫人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谢漆漆,我突然想起个事儿啊。”高瑱像只大狗一样蹲在水桶前,双手富有节奏地揉搓脑袋上打了皂角的茂密卷毛,“今晚看到谢红泪,我突然想起那个狄族来的圣女,你一直都没有问过我怎么处置她哦。”
谢漆别开视线,被他这豪放不羁、狗里狗气洗头发的样子给笑到了:“我为什么要问圣女呢?”
“因为吴攸那家伙最开始不是要逼迫我和她联姻吗?”高骊抬眼嗔怪地瞪了他一下,愈发像大动物了,“你就不怕我真的蠢兮兮地娶了个女郎啊?”
谢漆心里愈发想笑,原来这是要摁着他的脑袋让他吃醋?
高骊对着倒映的水面洗头发,嘀嘀咕咕:“今晚来的那个谢红泪也是,他摆明了想让我学他那股败坏的风流劲,哼,这一次进宫来是一个时辰,下次时间肯定要延长了,到最后没准就让她在宫里过夜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我在那儿如临大敌,你倒好,看她的时间比看我还长。”
谢漆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谢姑娘确实很美丽动人,多看两眼是人之常情。”
高骊揉搓脑袋的手停住,抬起头来张大嘴巴望着他,干瞪了好一会后,干巴巴地说道:“我也不差,那你平时怎么不看我?”
谢漆严肃:“看腻了。”
高骊原本生得凌厉的眼睛瞪成了圆核,他低头猛的把脑袋埋进了水桶里,好似一只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徒留一截小麦色后颈。
谢漆摸着下巴看这总是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要干什么,结果等了老半天,他还没从水里出来,水桶冒出的泡泡咕噜咕噜直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烧水。
谢漆又好笑又好气:“陛下,你在练习憋气吗?再不洗水都要冷了,天寒别闹了,早洗漱早上榻不好吗?”
谢漆与他相处这么久胆子越来越大,举止之间的主奴界限淡化了不少,眼见高骊继续潜水,直接便挽起袖子过去,指尖破温水而入,曲指敲了他脑袋两下。
高骊这才慢吞吞地钻出来,大手抹了把脸,又扭头把脑袋埋进另一桶干净的热水,又进去憋气了。
谢漆把旁边架子上挂着的毛巾先取下来,好笑地蹲在一边看他咕噜咕噜。
怎奈高骊闷头潜水潜得久了些,时间一久他就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视线从逡巡在后颈,开始脱缰地一路往下。
习武之人,肌肉线条总是好看的。
高骊长着张气势凛然的凶脸,光看他的脸便容易让人联想他身上会有很多伤疤,事实亦如是,光是后背他便有不少深浅不一的疤痕,看那伤疤的痕迹,不难能看出大多是狄族的刮月刀造成。
但谢漆没想到他身上除了伤疤,还有不小的一片刺青。
他默默看着高骊左腰那一片海东青的展翅,就一片怒张的羽翼,苍青色的鹰羽根根分明,好像确实有一只活生生的残缺海东青寄生在他骨肉里,待吸食殆尽他的血肉,便将破土而出化做不死鸟。
但那刺青再栩栩如生,谢漆靠得够近,还是能分辨出这苍鹰羽翼下覆盖的深冽伤口。
高骊独自闷头潜水潜够了,这才结束幼稚的面水思过,自己拔萝卜似的把脑袋拔出水面,抓过发量茂盛的头发拧掉些水,正要自己去拿毛巾,轻柔的布料便兜在了脑袋上。
那双他爱之不及的手轻柔地隔着布料先擦拭过他眼角,而后蜿蜒到耳廓轻轻擦去水渍。
高骊扭头看他,睫毛上挂着的水珠湿漉漉地淌下来,眼角鼻尖都微红:“真的看腻了嘛?”
谢漆被迎面而来的蓬勃野性晃得眼神聚不得焦,忽然视线朝下,发现了高骊腰上除了极具冲击力的腹肌,左腰还有一片奇怪的图腾烙印疤痕,大约是已经过去了很久,那疤痕已经浅了,然而谢漆还是突然感觉到了左腰被一种莫名的刑具烫化血肉。
“你左腰为何有这样的伤痕?”
高骊低头一看,用指尖戳了戳,情绪扬起了一些:“这你可没见过吧?是小时候被北狄抓去当俘虏的事了,为了避免俘虏逃跑,他们会用族里的图腾生铁烙一个刺青上去,那时候虽然小,但是我力气已经不小了,最开始被当面烙的时候一直在挣扎,所以印得不是很正,然后就被他们打晕翻过面去,烙了一个在我后腰。”
谢漆机械地擦他的头发。
高骊又摸摸他后腰展示:“谢漆漆,你看到这的刺青没有?好看吧?是我师父后来给我刺的,张辽和袁鸿看过之后都说很威风,我也觉得,哈哈。”
谢漆手里的毛巾濡湿了,他默不作声地把毛巾挂回原处,看着眼前人脸上不见阴霾,只有展示帅气刺青的小骄傲,想伸手摸摸他左腰,最终还是伸手摸摸他湿哒哒的卷发:“水快凉了,你先把澡洗了,不然得了风寒更要头疼。”
“那你在外边等我,很快我就洗好了。”高骊拿把木梳稳稳当当地盘住头发,风风火火地继续他的洗刷刷大业。
谢漆走到了屏风外面,心乱如麻地站了一会儿,耳边充斥着细微的水声,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