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319)
果不其然,第六句涵盖的内容广阔。
【你师曾谈重生之事,与长洛护国寺息息相关】
谢漆沁着血珠的舌尖扫过唇齿,他回想护国寺的作用,北寺为百姓开放,南寺那边则是高家皇室的灵位所在,常人不能进入。
历代皇嗣都会齐聚前往南寺,接受秃头老国师的赐福,谁人被指定为天命之人,谁就是下一任天子。高家皇室除了受世族裹挟,也曾受神权桎梏,高骊登基前就曾在护国寺得到天命的指定。
谢漆在颠簸的行程里安然无恙,他便继续破译第七句。
【南寺中有鬼神之魄,其魄自称国师,实则是晋国开国之君,建武帝萧然之魂】
【谢漆,去南寺,去见他】
第201章
青天白日,谢漆脊背骤然冒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寒意。
他的手指冰冷地划过绢布,反复确认自己没破译错误,确认到第三遍时,指尖像是被毒蛇咬到一般缩回来。
建武帝萧然,是作古了数百年的开国皇帝,谢漆读过有关他的史料,瑕不掩瑜,私不误公,纵观一生是个功绩卓绝的君王。霜刃阁也是在建武帝的手中创立的,真要追溯英祖,这位开国皇帝就是第一任霜刃阁阁主。
但若是如方师父所说,建武帝的魂魄,岂不是残留在人间几百年?
谢漆脊背发寒,这下又超过他对人世的认知了,折起绢布袖进衣服夹层,缓了半天才把寒意缓下去。
方师父竟然还让他去见滞留此世的非人之物。
匪夷所思。
行程一天半,谢漆一行人尽最快的速度赶回了霜刃阁本部。
青坤一个时辰前才收到他们赶回来的消息,提前跑到山口来翘首以盼,见到他回来,开心得像个八尺孩子。
青坤带他们绕过迷阵回山,谢漆走得慢,让其他小影奴尽管用轻功先回阁里休息,自己则和青坤徒步穿过迷阵。
青坤因着当初被阿勒巴儿藏匿在蛇笼里,中了各种蛇毒,经神医妙手和阁中医师治疗,直到现在也身虚体弱,除非奇迹,此生很可能再也不能恢复武功。
他飞不上屋檐了,便分外担心谢漆的腿。
“迟早会好的,只是恢复时间久一点,也许一年,两年,总会好的。到那时,我拎着你跳上飞檐。”谢漆相信时间是治愈身体的奇迹,“等到你以后恢复回来,叫上贝贝和罗海,甚至张忘,我们一起到阁里的深堂屋顶,眺望山中的日月。”
青坤摘了路边一根野草叼着,吊儿郎当的:“那没准要等到师弟我白发苍苍去了。到那时候大家要是都还健在,我们的关系大概会像师父和阁老们那样吧?互相嫌弃和取乐,默契有一百丈深。”
谢漆想到阁老们有些悲凉,沉默片刻问起了长洛的情况。
青坤呸掉野草认真地讲述。许多事托以信笺不够详细,不止长洛的事态无法足够详细地传到前线,谢漆在前线传讯回来,云皇和李无棠、谢红泪和谢青川、镇南王等等也不能详尽地解释。
走回本部的一路上草影幢幢,谢漆听了一路,逐渐有长洛的细致轮廓。
科考、征军、高瑱谋反屠杀寒吏、狄族人一夜北上奔逃、世族为淡化世庶矛盾而下放新寒门权益……世家在经过淘沙似的权力整合,诸多资源的流向已经到了极致的集权,谁也说不好养蛊般剩下的吴梁两家是走向蒸蒸日上的膨胀,还是高空坠下前的回光返照。
青坤最后才谈起了自家:“霜刃阁在前线的牺牲和军功被传扬了不少,如今民间对我们多有褒奖,尤其是师哥你。”
他笑了笑:“我从东区搜罗到了时兴的话本唱词。你们刺杀云皇之事,被人改编成你带着霜刃阁的精兵迎难而上,先是牺牲众多,屡败屡战,越战越勇,最后反击得手,故事编得一波三折,很是引人入胜。”
谢漆皱眉:“是谁在民间传播这些浮夸东西?代闺台的文人?我以为那些不得志的文人在科考改制后会多投身于官道。”
“正如师哥你所说,代闺台的文人确实逐渐变少,大多投身到科考的洪流去了。我查过了,传扬这些本子唱词的,竟多数来源于太学那一批正统儒士。”
青坤摸摸下巴:“师哥记得薛成玉吧?皇帝陛下之前的起居郎,陛下出征后,薛成玉表面退回故纸堆编史,暗地里一直在写东西引导舆情,在他笔下,全是有利我们的导向。甚至于像是在给霜刃阁,或者是给你造势。”
谢漆指尖动了动,看向建造在山腹内的霜刃阁,保持着警戒问起了别的事:“皇女高子稷呢?有没有先东宫残存的一派替她造势?”
“也有,不多,规模不大。”青坤摇摇头,“真可惜,要是个小皇孙,这会怕是满城都在敬屋及乌,毕竟先太子耀眼得像火炬。”
“先太子妃梅念儿呢?”
“民间几乎没有她的风声,代闺台那边还是有不小的波澜的,但只限内部。”青坤轻笑,“要不是我记着先太子妃的亲妹梅之牧这号人物,我也要把梅念儿三个字给忽略了,以为高子稷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天生灵物呢。”
青坤仔仔细细地谈起先东宫旧派的局势,吴攸至今还未遵照旨意把高子稷送进宫城,小皇女还养在吴家主家。
当初高子稷的存在被明文旨意捧出来后,民间不少敬仰先太子的遗众涌起过短暂的兴奋,但这种兴奋是与前线大捷、云国投降等大事合并在一起的,和后者比起来,高子稷的存在感显然被冲淡了。
梅念儿不一样,她曾当了长达八年的太子妃,声望曾遍布宫城和长洛,高盛被寄予明君厚望的时候,她也被视为最好的未来国母。高盛的旧部有不少与梅氏姐妹交情匪浅,虽然距离韩宋云狄门之夜过去了三年,但她若现世,未必不能是先东宫一派的首脑。
梅之牧是能凭着喉舌鼓动出鬼宅雪利银事件的人,她的姐姐在操控人心方面只会更盛。
谢漆仔细听着,高骊和唐维那头此前也商议过,小皇女好册封,先太子的遗孀难安置些,但宫城也必有梅念儿的容身之地,不可能让她继续关在吴家的地下密室。
梅念儿除了张忘这个忠心耿耿的影奴,在宫城的根还有多少,谢漆也不确定。天泽宫的御前大宫女小桑就是梅念儿的旧部,小桑之外还有多少梅氏追随者,难以查清。
梅念儿这个人,高骊一派都存着警惕和拉拢的观望,三年吴家密室生活,谁知道她会不会怀抱着皇女和吴攸站在一边呢?
现在看来,即便吴攸藏匿了她这么久,他也在警惕,怕她倒戈而不利。那么,有意无意地促使她的“自然”病逝,避免她引来节外生枝,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了。
谢漆回到霜刃阁的深堂,第一时间提笔写下了致张忘的回复。
*
十月初四的深夜,焦灼了数日的张忘蹲守在吴家深处的高檐上,她特意躲在最高处的楼顶,漆黑的身影嵌在月轮中也难以被发现,像一块铸在楼顶的避雷石。
她迎着夜风垂眼俯瞰地面的五行八卦布局,瞳仁紧盯着一处,目光好像穿透了地面,直接看到地底关押着的梅念儿。
高子稷的存在昭告天下后,吴攸在吴家内暴怒过相当长的时间,几乎是有史以来持续最久的一次情绪失控。高子稷的性别泄露,让他对吴家的内外防御产生了更严酷的疑心。
张忘不怕他疑心到自己身上,她不怕被杀,她只想在死前看着梅念儿母女走出那不见天日的地下密室。
三年又两个月了,她们母女一直在那地下不见日月。常人不能忍受其中的煎熬,梅念儿心志非常人,高子稷则是因为一出生就在牢笼里,不见天地就当真以为无万物。
吴攸对高子稷充满强加的希望,他想将小女孩养成名正言顺可登基的小皇孙,她第一句学会的话便是喊仲父,而非娘亲。
好在高子稷还小,存在对外宣告后,吴攸就不能再继续闭门。张忘相信只要把高子稷全权交还给梅念儿,小孩及时离开密室进入宫城,养在广阔纷繁的人间,由正常的先生们教导,幼年的扭曲教诲或许能拔除。
她来日必如父母聪慧仁善。无论是作为皇女,还是公主,她都将是最出色的皇室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