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120)
师弟扒完衣服,把被子往身上一裹:“师兄,你别跟挤葵花籽一样噼里啪啦地追问,我待会慢慢一件件给你解释,现在你先把我的衣服拼在一起看看。”
神医嘴上叽里呱啦的,动作倒是利落,很快把他的破衣服拼好了。
这时他才看到这身衣服并非是因为在泥地里打滚才颜色浑浊,而是因为他师弟在衣服上写下了一个庞杂的毒和药方。
“师兄,这是我两年的研究。”师弟刚说完这话就感觉脊椎骨被抽走了,“这是解烟草之毒的药方和办法。”
神医怔怔地看了这破衣服半晌,突然间感觉老了几岁。
他扭头去骂他师弟,一开口声不成行:“混账东西!谁让你自己去试毒了!你他娘在自己身体上试了两年?你让弟妹怎么办?”
“师兄你也知道烟草这东西对不对?好,那我也就不用说它的来历了。”师弟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一开始沾染上它并非我本意。师兄你别跟个漏水壶一样,我先说。”
骨瘦如柴的中年人开始讲起他的所见。他是在两年前游历东北一带时,第一次接触到了烟草。不是如今长洛城里精心打磨过,剔除杂质后的精烟,而是那种种在地里,一望无际的原材料。
他围观了那个村庄的人是怎样将那种植物摘下来,运进烟囱高高的土窑子里熬制,目睹了大风吹来,村庄里的人闻到那烟囱里飘出来的烟雾之后脸上露出的迷醉神态。
之后他便从村庄里的人手中低价购买了几份烟草,研制了一通之后只有些许头绪,与神医最初研究雕花烟的结论一样,虽然邪门,但不是个坏东西。
他便与妻子继续向西游历,两年间走过了许多荒山野岭,逐渐发现种植同样烟草的地方越来越多,而越向西边,他越发现西边的烟草和东边不一样,不知是否和地质水源有关,西北种出的烟草效果几乎是东北的三倍以上。
尤其是在游历过程中,每到一个村子他便发现村里总有好几个神智失常的病人时,才逐渐意识到了重要性。
他近距离医治过好几个这样的疯病人,由正西向西北,患者越来越多,症状也越来越统一。
“过度吸食烟草的结局,是心智退化,会脑生幻象,会迅速消瘦,脏器受损,还有更多的我不知道了,也许接下来师兄你可以就着我的身体研究一番。”
神医抖着手去找了张凳子,一屁股没坐稳坐到了冰凉的地上。
“若是吸食普通烟草,这些症状是需要吸食的时间和量积累的。直到我们到了西北咸州那一带,我们发现……”师弟抹了把乱糟糟的鬓角,“咸州把一边的烟草毒性翻了至少百倍,恐怕是与那边的水土有关。这也便罢了,当初咸州的那批村庄,炼烟的手法和东北那片的也不一样,好像是在做新的研制,想要研制出一种药效加强百倍的新烟草。”
神医脏兮兮的手发着抖摸了把灰发:“所以、所以研制出新的了?”
“对。那十几个村庄都成功了,但村人也没了,几个窑子不够密封,烟雾渗透出来,风一刮,人都中招了。”师弟冷得把被子裹紧一点,“随后……世家的私兵进山,把村庄全屠了。那一批新烟,恐怕也被带到了各地进行高价售卖,长洛只怕也不少。”
师弟干咳起来,咳了几声便呕出血来,枯瘦的手抓住神医的手臂:“师兄,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啊……”
第67章
入夜了,府宅里的尸体调查正在大规模进行,京兆尹紧急调出了城中八成的仵作,大理寺调出一车的档案,庭院里灯火通明,往来秩序井然,一百六十九具担架摆着,还有三成空着,府宅深处还没清完。
梁奇烽戴着面纱加面罩,手戴手套,蹲在腐臭熏天的担架中间问仵作:“彻查年份最久的那一具,有没有找到什么?”
仵作面对这个酷吏名在外的梁尚书有些害怕,慌忙说道:“尸体甚多,还没有确定是哪一具最早……”
梁奇烽没发怒,起来出去找在门外吐得虚脱的工部官员:“之前报案说尸体当中年限最久的是四年,谁确定的?”
那官员有气无力地朝他抱个拳:“是九王身边的侍卫说的,我等刚来到这府宅的门口,那侍卫便赶来说不对,宅里腐气甚重,之后就是他一个人进去打探。”
梁奇烽想起高沅和他说过的话,扭头讪讪地看向远处竹林里的隐约人影,虽然想过去把那人叫过来协助调查,但一想到皇帝那魁梧的身形和阴晴不定的暴戾性格,脚步便有些踟蹰。
这时一个飞快翻着户籍档案的青年大踏步出来,脸上直接套了个避毒的头套,梁奇烽看了一眼,忽然就觉得自己的面纱加面罩十分不够格。青年走到门口来,扒开头套呼吸了几口,梁奇烽一看正是吴攸,心情更坏了。
吴攸正眼都不瞧他,也是来问那工部官员是谁确定现场,一听是谢漆先发现,他也不像梁奇烽那样畏手畏脚,手一挥,黑翼影卫的统领琴决就来了。
“叫谢漆过来。”
梁奇烽看着那黑翼影卫二话不说就飞跑进竹林,片刻后,皇帝黑着个脸,牵着身边被他衬托得身形单薄的侍卫出来了。梁奇烽没想到连皇帝都这么快就被叫出来,愤恨又嫉妒地瞟了身前的吴攸一眼,心中不住痛骂吴家云云。
不一会儿,梁奇烽就看到那侍卫脸上戴了半边面具上来:“卑职谢漆见过宰相大人。”
随后又向其他人行礼,梁奇烽想到皇帝对这人的关注和自家外甥莫名其妙的看重,不觉侧身越过吴攸去打量他。
他先吴攸开口:“就是你确定的尸骸数目和年限?大理寺须确定最早的尸骸,需得你过来协助指认。”
他看着这谢漆点过头,面具以上的眼睛微转,冷亮地看向了吴攸寻求他的指示。梁奇烽心中忽然感觉到奇怪,总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吴攸颔首,这时不远处的高骊戴好面罩也跟上来,一到谢漆身边就好似黑压压的一堵墙。
吴攸把头套戴回去,说话的语气像在下逐客令:“入夜了,陛下还是回宫比较好。”
高骊冷道:“你查你的,少管。”
这话一落,梁奇烽乐得见吴攸吃瘪,谁知刚乐了两下,就看到另外一个戴了面罩的少年蹬蹬蹬地跑上来:“舅舅,我也是见证人,我也来协助!”
梁奇烽牙根一痒:“天黑了,王爷还是回府比较好。”
高沅嚷道:“你查你的!别管!”
梁奇烽:“……”
寂静一瞬,谢漆先伸手:“各位大人请。”
吴攸和梁奇烽各自咬牙切齿,到底还是查探要紧,转身一起走进府宅中了。
谢漆一走,左右两边两个也跟上,画面在旁人看来莫名有种诡异和滑稽。
一进庭院,谢漆先扫了一眼满院的担架,先转身把一帝一王拦住:“腐尸之地,请陛下和王爷止步。”
说罢自己快步上前去,手套一戴进入了仵作的队伍当中。
高沅看到了距离最近的担架,仵作正在拿白布盖上,但他还是看到了上面的尸骸面目犹新,躯体半腐,高沅一下子感觉胃部被一只大手从下往上捋,要把他今天进食的东西给挤出来。
高骊脚步只是顿了顿,眼睛跟着忙碌的谢漆,缓缓扫过每一具担架,最后看到在不远处的唐维和袁鸿,便越过人走上前去和他们汇合。
唐维弯腰站着,身前摆了张破旧大桌,摆满了从府宅中搜取出来的泛黄雪利银债单,袁鸿则拿着一份档案在旁边,他说什么便记什么。
高骊走到他们五步开外的时候,听到唐维口中念着:“东区十六坊李大海,欠利银五百七十九两,限时三月归还,否之罚田契与收汝子之卖身契,拖欠一日利银增息……”
还没念完唐维便发现了高骊过来,连忙直起腰来,顺带喘气歇息:“陛下,你怎么过来了?”
袁鸿也停笔,开口还是先叫他一句老大。
高骊走到他们桌前去,看到那一叠韧纸积有拇指指腹厚,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