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153)
他漫无目的地穿梭在藏书阁深处,冰凉的指尖扫过一排又一排更加冰凉但是厚重的书脊,心中静谧地畅想,后世他与高骊两人,会在泛黄的纸张上留下怎样的位置。
因这藏书阁的寂静,他也屏声敛息,双脚好像垫了软垫的猫爪一样悄无声息,就连衣摆都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寂静之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在他敏锐的双耳中便显得尤其清楚。
他先是听到藏书阁角落的深处有一种类似于爬行动物的蛇信声,魂飞天外的平和思绪拉扯回来,他循着声音悄悄而去,目光越过四排书架,窥探到了一幕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场景。
前世被送去狄族和亲的姜妃所出的高白月公主,和如今的狄族圣女阿勒巴儿亲密地并立着。
她们两人的手隔着一小段距离停在半空中,圣女的手腕上有一条小小的金鳞蛇,正微微地吐着蛇信缓缓地向高白月的手靠近。
高白月并没有惧怕冷血爬行动物,手平稳地停在那半空中,最终那条小金蛇怯怯地从圣女手上盘过去,蛇信缓缓地舔过高白月的一整根食指,最终一跃而起,神速地盘到了高白月的手腕上。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狄族的圣女像是接受到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邀请,迅速地低头扣住晋国公主的后脑勺,一吻封缄。
看到这一切的谢漆大受震撼:“……”
怎么谈恋爱还带蛇的?
异族人,好会玩。
他也不知道该做何评价,悄无声息地退出来,等出了藏书阁,才疑惑地揉揉后颈。
他漫无边际地琢磨见过的形形色色的奇怪爱侣们,忽然觉得自己与高骊还算是挺正常、挺幸运的。
多是庸人自扰之。
*
下午神医又是穿着那一身伪装的宦官衣服进宫来,询问谢漆这宫城里还有什么吸食烟草的病例,谢漆直接请人去到了慈寿宫。
“这是太妃所居住之地,不一定能成功地诊到任何一位太妃的脉象。”谢漆进去前先把事实摆出来,“我心里放不下,想请神医您哪怕只是通过望闻问切中的望闻,也看一下太妃是否有因吸食烟草过度的症状。”
神医顿时了悟。
谢漆深吸一口气,随即进入慈寿宫,先去拜见梁太妃。
梁太妃已经有好一段时日不曾见过他,听到求见时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小跑着从主殿里面走出来,见到谢漆时,脸上先是出现了一种放松的欣喜神态,紧接着目光转到他身边的神医脸上,神情又重归于平和。
谢漆先向她行过礼,梁太妃温柔端庄地带着他在主殿外的庭院石桌上落座,神医站在谢漆不远处,默默地观望。
“之前听闻谢侍卫去到了梁家本家,又发现了鬼宅之事,短短时间内真是经过了不少惊心动魄、波澜壮阔的事件。”梁太妃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亲切地笑着让身边的宫女奉茶上来,语气自然地向他打听起在宫城外遇到的异事。
谢漆便保守地将自己看到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些出来,说完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便转头问起了之前他抱过来送养的宠物:“娘娘,那只憨态可掬的蓬尾猫小糖呢?”
“谢侍卫事情这么多,竟然还记得那只猫的小名。”梁太妃带着喜色笑了起来,“那猫儿实在太招人喜欢,本宫的兄长上次来此看望时,便把那猫抱回梁家将养去了。当真是奇怪,他那样一个对宠物无甚兴趣的人,见了小糖都喜欢得不得了呢。”
谢漆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梁家本家看到的,那些梁奇烽对仆人的拳打脚踢暴行,突然有一种直觉,那只猫现在已经不在了。
梁太妃温柔地看着他,又问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去我们梁家本家时,可有与本宫那位兄长见过照面?”
谢漆点头:“见过。”
梁太妃又笑问:“你相貌这般出色,他见了你,可有夸赞你这双眼睛生得好?他那个人,尤其喜欢看人的美目。”
谢漆总觉得这话问得有点奇奇怪怪,心想着梁太妃之前一直把他当做故人似的看待,莫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故人,梁奇烽也是认识的?
他试探着回答:“卑职虽然与梁尚书大人见过几次,但梁大人气宇轩昂,俗务缠身,每次都是急匆匆地擦肩而过,并不曾认真直视过卑职的眼睛。”
梁太妃脸上浮现了惋惜的神色,说起了别的东西:“也是,何家这一趟事情,兄长必定是忙碌至极。卓安啊,卓安,本宫一听到她的事情,心中便不免黯然神伤,料想当年,她也曾是稚子纯真,怎会一步一步走成了现在这样?”
梁太妃似乎被牵动了对过去的回忆,开始带着感慨的语气,轻而自然地讲述起过去她与何家的来往。
谢漆始终认认真真地听着她的故事,听了半晌,忽然又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这一回他不仅没有和梁太妃在主殿里坐下,而且他们两人之间的桌上,也没有再摆上那一盘棋局。
梁太妃就着何卓安足足讲了有三刻钟的过往,讲到谢漆最后都实在插不进话去。
眼看着天色实在是不早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说起了别的:“说起来,卑职来求见太妃娘娘有数次了,每次来都见慈寿宫中的门户紧关,不知其他太妃的状况如何呢?”
梁太妃笑不露齿,眉眼弯弯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爱的事情:“谢侍卫,你这样一个年轻俊美男子,这样问另一群年纪尚轻的太妃,可是要遭人非议的哦。”
谢漆只好演出越界的窘态,连连道歉过后起身便打算准备离开,梁太妃又叫住他,慈眉善目地笑道:“谢侍卫,本宫多谢你常来看望本宫这样的孤寡婆子,不由自主地多探听了几句谢侍卫你的情况,未曾料到,谢侍卫你的生辰即将到了,十二日就是你的弱冠之日,对吧?”
谢漆没有想到她会去打听自己的事情,连忙应是:“卑职是卑鄙之躯,不值得太妃娘娘牵挂至此。”
梁太妃摇头,半斥责半无奈:“退而言之,谢侍卫你的身份并不仅仅是侍卫。本宫也曾短暂担任过后宫中的若干主事,你如今与皇帝的关系明摆着,虽明面不言,但你也当有自觉为皇帝料理后院的心啊。”
谢漆从来没有想过这种所谓的后宫交叠政权的事情,一下子呆住了。
一个太妃突然对着一个小辈说这样的话,什么情况?
简直就像是把他看作了高骊的后妃一样。
“本宫念你一片孝心,一来有感于你的殷勤走动,二来有感于你的隐层身份,你弱冠的这份生辰礼,本宫是必然要送的。”梁太妃掩袖而笑,“本宫幽居慈寿宫中出不去,望谢侍卫那一日不嫌弃,大方来此处,本宫想作为一个长辈,为你赐予弱冠的祝福。”
话说到这份上,谢漆只好红着耳朵,不自在地鞠躬答应。梁太妃便不再多话,起身笑着送他们出去。
谢漆走出慈寿宫时脚步还有些虚浮,直到身边的神医忽然摸着胡子冷不丁地询问:“这位太妃就是九王的生母对吧?”
谢漆回过神来:“是,您可有在她身上看到烟草的影响?”
“看不出来。她这精神挺好的,气色也红润,若是受烟草影响,目光总会浑浊,性情也当会摇摆。但看她与你的对话,我在一旁察言观色,觉得她逻辑也很清楚,是个慈善人。”神医捏了捏胡子,“另外的那些幽居在屋子里的太妃,老朽是没见着,那就不好说了。”
谢漆点点头:“是以仍然不能确定慈寿宫中到底有没有烟草横行。”
“是这个理。”神医甩甩宦官衣服的大袖子,“话说……太妃看起来真年轻啊,她真的已经有四十五岁了?她的气色很好啊。”
“是的。”谢漆想起了最初来拜见梁太妃时她所说过的往事,心中不免有些同情,“太妃当年与幽帝的婚约,本人似乎是不乐意的,但抵抗不了父母之命,十五岁便入了宫,在诞生下九王前,曾经足足小产过四次,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亏空。”
“那确实。”神医称奇,“恐怕也只有在这样的深宫中,才能呵护出从少至年迈的娇花了。在民间,这个年岁的妇人早已是病重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