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193)
高骊麻利殷勤地串了半只羊去烤,烤到羊腹里的香料溢出浓香,油水凝出滴落如蜜,便收回来可以开动了。他撕下最香的部分放进谢漆的碗里,取洗净的六种干果摆在烤肉旁边,倒了蜜水,低头嘱咐谢漆先喝水,继而果子一口,肉一口。
谢漆有些局促地环顾周遭,旁人说笑各自的,无人打量他们,就连旁边的唐维也只和袁鸿说笑,他这才挨着高骊吃东西。
待照着高骊所说吃完一轮,高骊在他耳边低沉地轻问:“好吃吗?”
“超好吃。”
“喜欢吗?”
“特别喜欢。”
耳边高骊的呼吸急促了些,谢漆抬眼疑惑,见他垂着眸子温柔专注地望过来,高骊头上是仲春的星空,没有一颗星辰能比他的冰蓝眼眸璀璨。
高骊牵起他的手,摆弄着扣了个奇特手势,随即叫谢漆另一手与他照此相扣。
谢漆看着他们相扣的手势,以为是什么北境的小游戏,便乖乖地伸着指头跟他照做。
十指相环,高骊在众目睽睽的烈烈篝火里低头与谢漆额心相贴,低声说:
“我心如火刀如焰,不能守卫你,使我心腐刀锋折。”
一言落下,他的心潮刚起伏,此前篝火旁装作无事人的众北境军嗷嗷起哄起来,大嗓门震得谢漆指尖微动,一脸茫然地环顾。
他想问高骊怎么了,但见他眸中全是喜色,又忽然觉得不问即可。
夜深时回营帐里,高骊身上仍然灼灼,明明没有沾半点酒意,却像是醺然,低喘着箍紧谢漆摔在榻上,左一句“叫我夫君”右一句“快来骑马”,焐得谢漆体温飙升。
于是叫也叫了。
骑也骑了。
中途总觉深得濒死,不一会又觉还能活到天荒地老。
翌日眯着眼睛半醒,见高骊穿戴好衣服将出去,恍惚以为还在天泽宫。
没一会便又意识到,不在寝宫,也似情巢。
“早!”高骊见他醒来,精神抖擞地到榻边半跪下亲他面颊,好似身后有一条大尾巴疯狂摇晃,“昨晚做得凶了,你膝盖不好,上午且在营帐里打盹,等我出去和他们逛个样子就回来。”
谢漆眼睛干涸,含糊地道了声早,有心想爬起来陪同他一起,一动却只觉腰将断,上腹里酸麻得难以言喻,只好认栽地趴回去:“好吧。”
高骊爱不释手地摸了他两把长发,忍不住又贴着唇珠索吻半晌,低低地边亲昵边轻抚:“方贝贝今天会来见你,乖老婆,醒了也不要乱跑哦。”
谢漆闭着眼睛,浓长的睫毛垂出光影,猫一样地轻喃:“好哦。”
高骊险些走不动道,想赖在他身边不走了,架不住唐维在营帐外催促,这才意犹未尽地先行出去。
*
谢漆补觉又睡了两个半时辰,再醒来时快要到晌午,高骊还没回来,倒是方贝贝易容赶来了,在唐维的安排下装扮成北境军进了高骊的营帐。
谢漆起来捧着熬好的粥小口咽,吃完便口嚼神医调制出来的药丸,面无表情的脸上唇瓣闭合微动,看起来有股诡异之感。
方贝贝先是有些局促地朝他挥手:“兄弟?”
谢漆放空的瞳孔聚焦了些,有些木楞地叫他:“贝贝。”
“都说了要叫方哥!”方贝贝在他对面席地而坐,“不过谢天谢地,认得我就行,一阵子不见你,你还好吗?嗳陛下不在都不知道向谁问你的病情,你记忆恢复了几分,还有还有……”
谢漆听了一会就有些顶不住地皱巴了脸:“啰嗦。”
方贝贝无语地瘪了嘴:“好嘛,你他娘嫌我唠叨这点倒是没什么变化。”
谢漆忽然抬手指了自己的左眼,严肃地问他:“你左眼,可有瞎?”
“说啥呀别咒我,你大哥我耳聪目明好着呢。”方贝贝被问笑了,“我虽然受了些伤,但你知道的,小爷体质好,福大命大,没死不说,还意外搭上了倍厉害一人,这狗屎运让我踩的。”
谢漆观察了他好一会,见他左眼没有灰暗,便放下心来听他废话连篇地说起自刺杀梁千业之后发生的事。
当日何卓安被处斩,梁千业并未到现场,仍然闭门在梁家内宅,方贝贝怕有失,按兵不动盯梢了一个白天。
下午梁奇烽作秀护驾,负伤回府医治,梁千业里外奔走,操持一整个梁家已属不易,还被梁奇烽大发脾气踹了几脚。入夜后梁千业低沉沉地悄然离了梁家,一出门便急于去寻欢作乐,车马不去往常频去的烛梦楼,转而去了尚未平乱的东区,直往最下等的娼馆而去。
那梁三郎为发泄,半个时辰便把娼馆里的两个妓子折磨地哀嚎不断,绛贝刀按捺不住出鞘杀去,与梁家如影随形的暗卫厮杀,待他伤痕累累地把梁千业的头颅成功割下,他伸手想救瑟瑟发抖的幸存妓子,岂料那妓子不知是否是谁家暗卫,软刃一出差点没将方贝贝一剑封喉。
能活下来属实万幸。
谢漆吞完了药,安静地皱着眉听他说着刺杀当中的细节,略微迟钝的脑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异样,但方贝贝的话题说到了许开仁身上去,越说越起劲,尾音里都透露着崇拜佩服。
谢漆听了好一会,不觉歪了脑袋狐疑地看他:“你……”
方贝贝见他问话,满脸期待地凑过来:“什么什么?”
谢漆避免与人右眼直视,仰首望着虚空笑了笑:“没什么。”
反正许开仁不是个坏人,虽说是为吴攸办事。
方贝贝摸不着头脑,继而正色低声与他说起了别的事情:“对了谢漆,我今天找你还有件事需得告诉你。”
谢漆又倒出新的药丸口嚼:“昂。”
“我师父和阁主在白涌山这里。”
谢漆险些呛出神医的心血,一瞬间脊背绷紧,绷得腰身倍酸。
方贝贝从怀里取出一张黑色的信纸递给谢漆:“还记得怎么看吗?”
谢漆接过信纸时沉默了半晌,随即屈指敲了敲黑纸,低声应道:“刀柄。”
阁老们如非必要不会发出信笺,信纸特制,得用影奴佩刀的刀柄机关磨开。
营帐里的气压莫名低下来,谢漆低垂着眼眸问:“他们叫你做甚。”
“叫我回去。”方贝贝微皱着眉,也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谢漆,阁主有传信给你吗?”
谢漆摇头,指尖捻着黑纸,单手抽出方贝贝佩着的刀,黑纸在刀身上慢慢划过,顷刻间烧成了灰烬。
“你说我师父为什么会传这样的讯息给我啊?几个阁老都还年富力壮,我主子现在还在宫城艰难解毒,怎么突然叫我回去呢?”方贝贝看着那灰烬喃喃,“再说我回去能干嘛?和老头们一起带徒弟?别吧,我最不会管幼崽了,吱哇乱叫起来脑袋都得炸。”
谢漆慢慢地把方贝贝的佩刀收回去:“那就拒绝。”
方贝贝闻言抽搐了一下:“就怕我师父提着阁主的流星锤来锤我!”
谢漆指尖放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眯着眼睛看了虚空一会,淡淡道:“我陪你去见阁老。”
方贝贝唬了一跳,对着他猛瞧:“哇靠,真的假的?”
谢漆笑:“喵。”
方贝贝:“……”
正此时,营帐外传来迈步声,两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都听到了梁奇烽在朝高骊陛下长陛下短地说话,高骊的回答全是言简意赅的单音节。
谢漆忽然问:“梁千业真死了?”
方贝贝认真地回答:“脑袋都割下来了,错不了。”
谢漆点点头,淡粉的指尖按在桌子上蓄力站起,指节泛了白,他起身走去出营帐,眯着眼打量不远处走在高骊身边的梁奇烽。
与此同时,梁奇烽也看到了谢漆,上一秒还在殷勤地和高骊说话,下一秒声音便戛然而止,脸上神情凝固。
他脑子里有泰山压顶,地动山塌地只浮起一个念头:他不是彻底死透了吗?
第10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