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249)
来晋国长洛为质是云仲自己主动请缨,他在云国朝堂已无更多的前进空间,不如效仿云皇少年时的路,博多几分青眼。若能完成云皇吞并晋国的雄心壮志,他日回国,他也能以功臣之身,挣几分夺嫡的声望势力。
退一步讲,就算、就算他得不到梦寐以求的皇位,至少也能得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的几分垂青。
那也不失为深厚的收获。
自飞雀一年前梁太妃毒害天泽宫的事爆发,梁奇烽对高骊失信,便试探着接触云国人。
云仲与谢红泪私交甚密,谢红泪巴不得晋国分崩离析,便将自己的枕边客梁千业引荐到云仲这来。
梁千业在外是大名鼎鼎的梁家二把手梁三郎,深受梁奇烽倚重,有他入局,梁奇烽逐渐打消顾虑,准备走当初宋家的路,与云国人合作,弑君扶持自己本家出来的高沅为傀儡帝。
梁奇烽弑君的心情,在飞雀一年的春猎后更甚。彼时他不仅想令高骊死,还十分迫切地想暗杀帝侍谢漆,只是自那之后谢漆消失,便暂且按下不表。
云仲舌灿莲花,深谙政治要领,不住派出人手帮梁奇烽干脏活,逐步蚕食梁奇烽的心防。为了让梁奇烽大胆地和他们通商烟草,云仲不惜自己吸食云霄烟,吸成个无烟不欢的瘾君子,向梁奇烽展示烟草在云国的巨大商机。
梁奇烽骨子里是斤斤计较的商客,没有商人能拒绝眼前的利益。
飞雀一年时,云国便与梁家在东境线上偷摸通商,用真金白银向梁家购入了不少烟草。梁家尝到甜头,第二年豪赌,尽情投入。
至此,今飞雀二年,晋国东境为首,涵盖东北、东南、西南三线,豪横地拓土种烟,预备与云国交换钱财。
云国反悔不购,就是要令晋国今年面临粮草危机。
晋国眼下内忧外患的局面是云仲花费两年时间打造的。
现在他只等云皇冬季发兵,用他们本国的破军炮轰开晋国的大门,践行云皇一统中原的大业。
听墨牙转达云皇对他的褒奖,云仲不敢得意忘形,立即忍住欣喜推辞:“父皇折煞儿臣,是梁奇烽主动上门,儿臣只是加以利用。梁家烟草之事,儿臣更不敢居功,是父皇御下有方,云国庙堂百官齐力铸造的结果。”
墨牙仍在看走向刑场的高骊:“二公子谦虚。”
云仲畅想的未来甚壮丽,又殷切低问:“今已十月末,不知父皇可有向统领透露进军的确切时日?届时可还需要仲略尽薄力?仲在长洛两年,还能作为内应,为父皇充当马前卒。”
但话虽如此,假如云国真攻打晋国,他留在长洛必是人质。云仲这么问,也是存了念想,希望两国交锋时,云皇会令武功高强的墨牙带他返回家国。
墨牙听出了他的意思,侧首看了他一眼,语气有所缓和:“陛下在等待一个最佳的契机,一个能名正言顺向晋国发兵的理由。待契机到,卑职将带二公子走。”
云仲被突如其来的美梦成真震住了,脑子因激动而转不动:“统领可知道是什么契机?”
“或许就在今日。”
云仲:“当真?!”
此时,高骊在刑场上的话传扬八方。
墨牙瞳孔微微放大:“看来,晋帝决然要走睿王和高盛的路。”
伴随着宣言,刑台路骤然爆发冲天的欢呼,退居三街两边的万民振臂高喊“陛下”,语无伦次地喊着高盛和高骊的名字,前头对世家的怨怒悲愤骤然被点燃转化成了高昂的振奋。
墨牙低头看了眼刑台路上人头攒动、情绪疯涨的民众,猛然转头看向云仲:“二公子,不是或许,契机必须在今日了,不然迟则生变,请您配合卑职,正如遵从陛下。”
云仲的情绪大落大起,前一秒还在忌惮骤然收割人心的晋帝,这一瞬就又被墨牙的话挑起了热血:“好,统领要我怎么配合,仲万死不辞!”
墨牙听到这话时掀起眼皮,沉静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不掺杂一丝感情。
云仲沉浸在云国铁蹄踏破晋国的幻想里,急剧亢奋的热血淹没了诸多理智,任由墨牙抓过他的手带他走下酒楼。
此时酒楼内外,街道左右,几乎都被平民塞满了,无数人摩肩擦踵,惊人的高呼剐蹭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仿佛周围人人是手足兄弟,仿佛世家末日就在当下,群体的激昂加倍影响和反弹,使欢呼像癫狂,亢奋像失智。
墨牙抓着云仲挤进人群当中,民众们挥舞着手臂向刑场的方向挤压前进,不断高呼着陛下万岁,北境军维护着街道秩序,从街头和街尾疏散人群,但连日亢奋的万民被点燃后很难冷却,他们朝前奔涌着,要向高台上的皇帝朝拜。
云仲被迫挤进人群当中,被这山呼万岁震得头皮发麻,心中不住权衡利弊,自古两国交战靠天时地利人和,最后一条更重,和人心所向的君王对战,即便赢了当下,也难赢后世百代的传颂。
和当初发动韩宋云狄门不同,彼时幽帝丧尽人心,整个长洛一如散沙,现在他们云国要攻打的是众望所归的新晋国,他们要怎样占尽道统上的大义呢……
云仲的思绪忽然被墨牙的一按一推打断。
他直觉不对想抬起手,却讶然意识到动弹不得。
他被墨牙封住了穴位,僵直在了这疯狂向前的汹涌人潮里。
云仲听见墨牙冷酷的低声:“您就是我们发兵的契机。”
墨牙被云皇钦点赶来云仲身边,为的就是这个契机。
云皇要让他在长洛为质的亲儿子死于晋国人之手,最好惨死。
他将在亲儿子的尸骨之上恸诉晋国,以为人父母皆有的舐犊之情做悲愤的道德大旗,以一个冠冕堂皇的人父身份发起举国复仇之兵。
今天十月二十八,正是好天气,宣战吉日。
“是……我皇兄命令你的?”
“是您父皇。”墨牙打破云仲的最后一丝人伦幻想,把他推摁进了向前蠕动的汹涌人群中。
云仲僵直地摔进人群中央,顷刻之间,无数平民的腿脚踩过了他的身躯。
“不必万死,一死足矣,二殿下,您安心去吧。”
*
飞雀二年十一月初一,云皇以爱子惨死于长洛为由,发兵越过云晋边境。
晋国都长洛刚平内乱,扬旗向东,军心暴涨,自愿参军者不计其数,誓与云贼不死不休。
北境军披坚执锐,负千万人众望,携旧日长洛血泪,托来日昌平所愿。
为首晋帝高骊亲征。
长空万里,至死方休。
第142章
飞雀二年十一月开始,晋国举国投入战事。
谢漆跟在北境军队伍后相送三十里,目送浩荡军队远去,随后掉转马头回了霜刃阁。
霜刃阁内里也有不小的2十有八九。
方贝贝背着奄奄一息的许开仁回来,于公于私都不是坏事,但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高沅那厮竟然跟着方贝贝,长夜策马追到霜刃阁本部来!
方师父带着影奴们清剿追到本部的梁家暗卫时,意外发现追得剩下半条命的邺王殿下也在队伍里,方师父一刀差点收不住削掉他脑袋,吓得老脸失色。
趁着天色未明,他赶紧把高沅捆起来关进牢房了。
方贝贝只顾着救治许开仁,都不知道自己刚背弃的主子就关在不远处。
谢漆快马回山腹,刚穿过机关墙进了本部,就发现方师父正在入口蹲守着,一见他来脸上愁容才消解。
“阁主!我知道这几天你在长洛忙得像个陀螺,阁里传给你的信你可看了?”
“看了。”谢漆揉着后颈走进来,“都这时候了,竟然还能有意外收获,许开仁怎么样?”
“命大得很,后心中了箭,没擦到要害,这几天医师在治他。”方师父紧跟着他,碎碎叨叨地把方贝贝讲述的东西掰扯给谢漆听,各境世家贩人的卷轴,以及东境梁家贩烟的猜想始末,无一巨细。
谢漆走向牢房的脚步略有停顿,揉着后颈的指节不时作响:“世族做事,真是不同凡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