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237)
他似乎处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暗室,四面无窗只有黑墙,墙壁上安着密集的灯,也铸造了不少的墙上锁链,看起来像是一个实行私刑的暗黑场所。
但暗室里一应生活物件都有,宽敞得惊人,屏风和纱帐隔出了层层空间阻隔了视线,又像是一个错落的金丝雀牢笼。
高瑱扶着手轻声絮絮说着些黏腻的话,谢漆朝着他的右耳听不见,根本没听清这人在放什么屁。
他观察完环境便开口:“这里是哪里?”
至于他是怎么被带到这里来的,谢漆猜得到七八。好在已经见过了谢如月那傻小孩,接下来他在不在明面都不妨碍走向。
眼下到了这么个陌生地方不重要,只要不死就够了。
高瑱这位旧主会杀他吗?
不会。
照眼前所见,他只会囚他。
高瑱的情话戛然而止,走近高床后又继续接上:“这是我为你准备的避风港,你别怕,我不会伤你,你只需在这里好好养着。”
谢漆拽拽手上的锁链,低头研究,轻笑道:“豢养我的代价很昂贵,太子殿下付不起。”
高瑱扶着右手,左膝屈上床沿,低头缓缓靠近他:“我以四海养之,难道也不够?”
谢漆扯锁链的手一顿,毫不留情地笑起来,什么也没说便是极大的嘲讽。
高瑱顿了顿,他本就是善口舌擅演戏之人,无论谢漆说怎样恼羞成怒的脏话他都能应对,但无言语的蔑视让他萌生无从下手的愠怒,他最厌恶被当一出独角戏蔑视。
但这样的厌恶很快被眼前那颗轻颤的朱砂痣慌散了。
如月走了,真月来了,极度的亢奋火焰还在熊熊燃烧,失而复得的全面掌控现状是最炽热的催情药,也催生了他前所未有的包容心。
高瑱克制着只抚摸冰冷的锁链,神经质地嘘寒问暖:“谢漆哥哥,我最后一次见你时,你神智混沌,如今天牢也闯了,理智也回归了,可是身体大好了?我安置你时,没忍住喂了你一盏迷魂汤,会不会损伤你?”
谢漆听得胃直腻,明白了为什么直觉对这人颇为厌恶,当即恶心了回去:“还没恭贺太子殿下喜获麟子,皇孙满百日了吗?敢问大名?”
高瑱语气有些变调,那混血婴儿是他厌恶的污点,直到现在也没有被赐名。
“你我许久未见,我知近乡情怯,没关系,谢漆,你慢慢适应。”高瑱压着扭曲的兴奋,“我慢慢、慢慢等你。”
第133章
既来之则安之,高瑱扶着右手一离开,谢漆便撑不住迷魂汤的药效,倒头蜷在高床上昏昏沉沉地喘息。
天牢不好闯,与张忘的交锋更不容易,他还是头一次遇上刀法这么好的同行,又快又重,又稳又准,难怪也是玄级。若是高盛没死登基,必是张忘继任霜刃阁。
可惜这么出色的刀目前为吴攸所有。
谢漆闭上眼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想,想着在天牢深处见到的谢如月。
那孩子虽然消瘦,眼睛里却有光彩,见到他时更是精神奕奕,浑然没有对赴死的恐惧。
失忆后这么久,他才重新见到自己从前的小下属之首,却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境里。
谢漆隔着栅栏凝望他,与他轻声说话,谢如月从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他失忆了。
他问他身体可好,祝他来日与高骊同心共行,以及请他不要劫狱,自称入狱心甘情愿,即便被判上刑场也无怨无悔。
谢漆在看着他的中途记起了一些记忆,先是谢如月在韩宋云狄门之夜半边血污的垂死面容,再是他们一起坐在宫城屋顶上的聊天——
【玄漆大人以后还会管我吗?】
【我能摸摸您脸上那颗小痣吗?】
【我发俸禄了,很有钱了。千金碰大人。】
而过去的自己认真地把脸凑过去给他摸。
【打个骨折,一金足矣。】
记忆里,谢如月轻抚他小痣时的神情十分专注,他在他心里的分量似乎也重。
是个赤诚的傻小孩。
谢漆边想边陷入疲惫的沉睡,记忆汪洋里骤然浮现出了高瑱落泪的脸,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韩宋云狄门之夜,火光冲天,万箭坠地,高瑱在他背上哭:“谢漆,不行,我要去比翼楼救父皇母妃,你带我去,你可以的!”
八月,他因重伤躺在文清宫里,高瑱在他床沿握着他的手哭,另一手在书写寄与霜刃阁的信,欲讨要新影奴以代替。
九月,他提前拆夹板下地,提灯来到寝宫外欲见高瑱,耳力太好听到了里面的哭声:“若玄漆不伤至此,或可令他刺杀那高骊,皇位便不至流落。”韩志禺遂顺着他的话,商议如何让他不顾一切地刺杀新帝……
飞雀一年,二年,三年,东宫太子少师都是他。
高瑱的泪水常常落在他手心里,滴得他心颤。
谢漆,谢漆哥哥。
大梦极长,谢漆在梦里躬起背,扯着锁链抱住脑袋,嘶哑地喘息着梦呓:“这怎么可能是我的记忆……怎么回事……”
有关与高瑱的纠葛在飞雀三年,一杯掺了迷魂汤的梨花白里结束。谢漆竭力想恢复起之后的记忆,想到在梦里头疼欲裂,只知和高沅有关,多的想不起来,雾里看花般模糊不清。
此番记忆汹涌如狂潮来势汹汹,似乎是因见了高瑱,自他失忆起他还没见过高沅,不知来日要是见了高沅那厮,又会刺激出什么疯魔的诡异记忆。
谢漆在荒唐荒谬的记忆里抱紧自己,强烈地感觉到了世间的吊诡,梦呓很快变成了高骊的名字。
潜意识里认定只有高骊是真实的。
*
此时天泽宫内,霜刃阁与另一批影奴的密信都送到了高骊的手里,一封称谢漆失踪,一封自陈无碍,高骊凭着前者的可能性行动,立即召集宫城中能调动的兵力。
此时是十五日之夜,几乎是同一时刻,唐维袁鸿等北境旧部进宫时,梁奇烽和吴攸也因各自的要事不约而同进了宫城。
梁奇烽是来急报秋考舞弊的急迫进展:“陛下,东区有暴动之状!连续四日来,一群庶民云集各大官衙门前,大逆不道地撒泼,如今竟愈演愈烈,大半个东区都群起了,臣恳请出兵镇压!”
高骊一巴掌呼过去,梁奇烽避之不及,壮汉的体型竟被扇得摔倒在地。
高骊近几日状态也不佳,后勤就令他几宿通宵,前线难以腾出手去,累案的政事和卡在节骨眼上的双重日占满了他的时间,眼下谢漆失踪点燃了他的暴戾。
“朕用脚后跟想都想得出来,前三天你们都是怎么镇压的。没有你们的倒行逆施,一堆平头百姓会被逼得拿锄头造反?滚!世族官员不准介入,立即调曾隶属代闺台的寒门小吏出动,许开仁不在,就叫东宫的刘纂出来主事东区!”
高骊眼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唐维马上出来调和,吴攸扶起狼狈的梁奇烽出御书房,又飞快返回,汇报了他的要紧事:“陛下,东境一线的边防有异动,长洛东区的典客署云仲也有异行,云国很可能将与我晋国见兵戎。我已令位居南境的家父盯紧边界,但南境军终究鞭长莫及,眼下境内只有陛下的亲军或有征战之力,微臣恳请陛下近来警惕战事,厉兵秣马以备战!”
唐维吃了一惊:“怎会这么早?”
云晋两国交兵必然不可避免,但唐维连霜刃阁交予的破军炮都还没分配好,北境的十三州还在艰难地悄悄改制,云国要是赶在今年年底前发动战事,他们将极其被动。
吴攸瞳孔如墨:“必定是有内贼。”
高骊抬手以虎口按住了额头,甩开脑海中纷繁的异世,泛起血丝的蓝眸盯向吴攸:“云国要是敢犯晋国疆土,朕就敢御驾亲征荡平云国皇室。”
吴攸刚松口气,忽然就见高骊伸出手迅疾地掐住了他脖子,森然道:“但别以为外敌面前,朕就会顾全大局不动你,吴攸,谢漆要是出事,要是他的失踪和你有关,朕不把你碎尸万段,就枉为人君!”
一旁唐维和袁鸿神色俱变,吴攸被掐得气息不畅,却镇定依旧:“臣不知陛下何出此言,吴攸敢以项上人头起誓,我与此事毫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