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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364)

作者:一天八杯水 时间:2023-10-05 09:45 标签: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东方玄幻 群像

  白发苍苍的垂暮之年。
  引玉腿上一痒,裙兜里的耳报神竟然动了。她按住裙兜,转而打开香囊,将那两枚铜钱拿了出来,看着云孃说:“从铜钱里出来的鬼,是你。”
  云孃被金绳捆着,动弹不得,垂头说:“是我,我这辈子没有作过恶,还请两位大人放过。”
  莲升拿走引玉手上的铜钱,轻吹出一口气,硬生生吹出了一只鬼,便是躲在另一枚铜钱里的。
  男鬼跪地求饶,他在山上时已经见识过金光的厉害,哭着说:“大人我不想转世投胎,我就想守住我这几百年的记忆,谁知道投胎后会变成什么牲畜,我、我宁愿做鬼!”
  引玉笑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那点功德成不了人。”
  男鬼又说:“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我在观喜镇的生生世世全是有滋有味的,怎么能说忘就忘了!”
  山上诸鬼求着转生,这一只却是真的乐在戏中了。
  想来也是,这些年虽然积怨颇深,但好在安稳,安稳了那么久,又怎接受得了前途未卜的转生。
  “执迷不悟。”莲升噌地抛起铜钱,稳稳接住。
  男鬼挤出讨好的笑,说:“大人,只要我不作恶,是不是就能继续当鬼?”
  “众人往生,唯你不愿走,旁人往生后要是过得千般好,你会不会眼红。”引玉在边上好整以暇地问。
  男鬼不语。
  莲升弹出铜钱,铜钱打向此鬼眉心,硬生生将它的影打散了,却不是叫他灰飞烟灭,而是将他送到了两际海。
  引玉轻笑,转而看向那被金光捆住的云孃,一语道破她的心思:“你想带程祖惠走?”
  程祖惠抿着唇,她已经把这两条腿掐得瑟瑟发抖,眼前的景象竟然还是没有变。
  她含泪不语,以前偶尔梦见云孃,总有一种云孃还在身边的错觉,没想到,还真是。
  云孃血泪涔涔,她虽是五百年的鬼,身上却毫无戾气,只一身浓浓鬼气。她当真不想害程祖惠,如果她有这心思,在这五十年的近两万个日夜里,她早该下手了。
  “我……”她想求饶,心里却清楚,她只会跟刚才那只鬼一样,求来个空。
  “你知道这镇子的诡秘,所以想带她走?”引玉的手还按在裙兜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那为什么早些时候不带,偏偏要在这时候带?”
  云孃躬身,那身宽袍靡丽到极致,好似她如今破烂的魂,垂死却挣扎,欲燃尽最后的魂火。
  “我答应了的,我怎么能抛弃观喜镇离开?”她哑声。
  “此话怎讲?”引玉心道,总算是问对鬼了,和山上的那些不同,这云孃明显是清醒的,她留在铜钱里不随着众人“转生”,怕不只是不舍得程祖惠。
  云孃垂头思索了许久,琢磨这观喜镇的荒唐该从哪里说起。
  许是引玉和莲升的目光太过锐利,程祖惠怕极云孃会被送走,颤抖着说:“云孃是很好的人,两位就放过她吧。虽然我不知道观喜镇是怎么了,但心里头明白,镇里的人不干不净,只有云孃不一样,可惜,我那时不敢问她,她才将手艺传授予我,就……走了。”
  作者有话说:
  =3=


第194章
  这观喜镇阴气重, 就像草莽山当年,能到活人白日见鬼的地步,所以刚才那男鬼被挥散时,程祖惠是看到了的。
  程祖惠哪知道那只鬼上哪去了, 只当他是变成了飞灰, 这才匆匆忙忙为云孃求情。
  云孃看向程祖惠, 想说自己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否则怎会一直将人蒙在鼓里, 这一蒙,就是好几十年。
  她微微摇头, 知道在这阳间消失才是自己的归宿, 哑声说:“惠儿, 你用不着说这些的。”
  “我好不容易见到你。”程祖惠偏开目光,看见云孃戴着一对绿玛瑙耳环, 张开的嘴唇紧紧闭起, 藏住了呜咽。
  引玉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再说, 这云孃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厉鬼,哪犯得着将她“打散”,笑说:“不杀她,顶多是送她入轮回。”
  云孃周身一震,在观喜镇呆太久了,差点忘了什么才叫轮回。她眼里露出彷徨之色, 下意识摸向耳坠,似乎这是什么能令她定住心神的宝贝。
  程祖惠看见云孃摸耳坠, 越发想哭。
  云孃走的时候, 她不过二十来岁, 而今已是两鬓斑白,哪还看得出昔时的模样,正因如此,她根本不敢直视云孃。
  她也不想老的,可时间哪里会停止流逝。
  她怎么也想不到,再见面时,两人仿若对调,她竟成了那年长的一辈。
  “轮回,真正的轮回?”程祖惠愣住。
  “不错,生老病死入轮回,人的一生都是这么过的,三世一毕,才算彻底消失。”莲升弯腰,将地上铜钱捡起。
  引玉走到云孃面前,如今没了铜钱的阻隔,她能清清楚楚闻到云孃身上的鬼气,的确是年份不小的鬼,许是因为幡然醒悟,所以并非地缚。
  她凑得近,闻得又仔细,叫云孃僵住身,连眼珠子也不敢转。
  “嗅什么呢。”莲升睨过去。
  “嗅年份。”引玉扭头冲莲升笑,这才退开些许,说:“的确有一段时日了,你是观喜镇刚建起时的那一辈?这房子里的旧物,都是你留下的吧。”
  云孃这才答:“当年茼河常常闹涝,沿途的村民齐齐搬迁,后来才有了这观喜镇。没想到,后来这里雨水多,比那些年的涝灾还可怕。”
  她看向程祖惠,又说:“房子是我留给惠儿的,那时她和家人刚到观喜镇,没别的住处,我便将他们收留了下来,后来我走了,房子也就到了惠儿的手里。”
  “看来观喜镇的祖辈和后代命里有水,免不了此劫。”引玉退回去时,挨着她腿的耳报神又是一动。
  她直觉,耳报神和这个镇子有极深的渊源,尤其是和这位云孃。
  “原来这水难注定避不过。”云孃叹息。
  引玉摸进兜里,掐着耳报神的枝,说:“我看这观喜镇上的鬼,一个个都魔怔一般,想要他们清醒,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不过你好像早就退到了戏台之外,你是什么时候醒悟的,可还记得最初时候的事?”
  “你可以细细回想,我们不急于这片刻。”莲升说。
  “我……”云孃双眼通红,看了不远处的两人,又扭头看回程祖惠,摸着那绿玛瑙耳坠,说:“我醒得太晚了,你们知道的,观喜镇向来没多少陌生人出入,来这镇子做纸扎的,最多隔天就会离开,他们不像惠儿。”
  说起“惠儿”二字,她眼中净是惦念,却没有惋惜。她做鬼魂数百年,心里明白,像正常活人那样生老病死,是求都求不来的,惠儿是老了,但也好,比她度过这百年漫长又孤独的岁月好。
  引玉坐到一侧的躺椅上,双手往膝上一搁,已做好了倾听的姿态。耳报神还在裙兜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拿枝戳她,不知是几个意思。
  云孃还被金光束着,好在只要不挣,就不会觉得疼。她索性一动不动,回忆着从前说:“初来时的惠儿太干净了,和镇上其他人相比,就好像一朵纯白无暇的云。她根本不知道镇里那些腌臜事,我也不想她知道,我啊。”
  她低头,露出愧欠的神色,低声说:“便用传授技艺当借口,好让她整日待在屋里,没空出门见人。”
  程祖惠听得一愣,她犹记得刚来观喜镇的时候。
  那时候程家中落,虽说还清了债务,但那些人还是揪着他们不肯放,偏要将程家最后的那点钱财也要薅尽,如果他们不走,到最后怕是要被拉去当那推磨的驴。
  程祖惠跟着家人连夜离开汛冬,连火车也没坐,而是站在乡道上等,久久才拦下一辆载货的卡车,拿了一些金饰换司机载一程。
  司机问他们要到哪里,他们也说不好,反倒问司机会开向哪边,只说是躲人,躲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所幸那司机没有多问,也不将他们供出去,毕竟拿钱办事,赚两份钱可就不道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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