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344)
这坏的哪单单是纸扎, 分明是鱼泽芝的心血。
“坏就坏了, 再做就是。”莲升不甚在意。
鱼素菡还是不抬头, 在鱼响戈和魏流杏离世后,她平日里不爱见人, 幸而有满满一屋子的纸扎,才不至于变得孤僻古怪。
那些纸扎, 有的自她出生起就陪着她, 有的是她在电视中看着喜欢, 便求着鱼泽芝给她做一个相像的。
经年累月的陪伴,鱼素菡早把纸扎当作玩伴, 少了眼熟的那么几个, 她还挺难过,即使心里清楚, 纸扎本就不是活物。
“这小孩倒是长情。”引玉替莲升把话说了,“去玩儿,不怪你。”
鱼素菡不吭声,紧紧搂着怀中玩偶,压得那玩偶都快走样了。
“钢琴听到了,挺好。”莲升往鱼素菡发顶轻拍, 收了手便要往楼上走,对引玉说:“衣服先穿我的, 改天再回邬家取。”
“我把衣柜整个搬来?”引玉抱臂, 一副要在鱼家长住的模样。
“你乐意便搬。”莲升扶着栏杆, “不乐意就做个新的,要么将就着挤挤。”
她话音方落,衣角便被拉住,还以为是引玉,故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
一听,脚步声窸窸窣窣,分明不是。
鱼素菡跟在后边,拉着莲升的衣角说:“坏的那几只,能不能救回来?”
原来是在纠结这事。
莲升停住脚步,回头见引玉在鱼素菡边上好整以暇地笑。
她移开目光,看向鱼素菡发顶,说:“你说说是哪几个,烧成灰化成水的,我哪里认得出来。”
鱼素菡听出莲升言下之意是可以救,眉间登时扬出喜意,将坏的其中几个描述出来,说:“一个是穿花裙的,蓝白色的花,还有个是穿黑衬衣黑长裤的,那穿墨绿旗袍的姐姐也要,还有头顶上扎了个红色大蝴蝶结的。”
引玉知道这小孩长情,没想到对每个都长情,竟一口气说了十来个,没一个重样的,叫她听得脑仁嗡嗡。她也不知莲升记不记得清,反正她是听过就忘了。
“迟些做,不会少。”莲升淡声,察觉衣角微松,又说:“等会如果来电话,便去接了,敲门告诉我是谁打来的。”
鱼素菡应声,趿拉着不称脚的拖鞋跑远,用力地扑到了沙发上,檬檬也跟着扑。
莲升又要上楼,岂料衣角又被拉住,这回不必怀疑,一定是引玉。她回头,便见引玉下颌微抬,朝墙上座机努去。
“不给祁羽非打个电话么。”引玉还惦记着鱼素菡刚才说的话。
“这么急?”莲升眉梢微抬,转身下了楼梯。
“急,不早些问清楚,今夜是睡不好了。”引玉松开莲升衣摆,拿起墙上座机递出去,说:“那时要不是误打误撞,在萃珲八宝楼看到了关于无嫌的消息,我怕是还得走不少弯路。”
莲升接过去,在通话记录里找起祁羽非的号码,但光有号码没有备注,她怎知道哪个是祁羽非的。
“退。”引玉挨在墙上看。
莲升便倒了回去。
“退,再退。”引玉一顿,说:“就这个了。”
莲升不动声色地看她。
引玉笑了,凑到莲升唇边闻,说:“也没呷醋,怎么是酸的。”
“记得倒是清楚。”莲升淡淡道。
“我是萃珲八宝楼的常客,时不时就要找她。”引玉真当莲升呷醋了,指腹压上莲升唇角,抹了两下说:“况且她那号码好记,我记得也不稀奇。”
莲升不咸不淡地嗤上一声,这才给祁羽非打去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也没人接听,看时间已近十二点,不知道祁羽非是不是睡了。
“再打。”引玉耐心十足。
第二次拨过去,电话终于被接通。
祁羽非应当是睡下了,接通时嗓音里挟着困意,良久才问:“鱼泽芝?”
这号码她打过几次,就为了问鱼素菡,鱼泽芝回来不曾,可那鱼素菡岂会主动给她打电话,所以她一猜便知道是谁。
“是我。”莲升开门见山地说:“素菡说,我不在的这段时日,你来过鱼家。”
“是。”祁羽非爽快承认,“吕封两个老爷子来找过我,就因为邬引玉失踪前曾和我联系,我联系不上她,便找你,谁知你也不知道上哪去了。”
“吕老竟还找到你那了。”莲升语气平平。
祁羽非意味深长地问:“邬引玉在你边上么。”
话筒扩音不错,不把耳朵凑过去也能听到。
引玉靠近说:“别来无恙,祁楼主。”
“我早该猜到你们俩关系不浅,上回我不在,楼里管事的坏了规矩,鱼老板拿红玉钓人,如今是钓着了?”祁羽非鼻里哼出声,“两个人同时没影,莫非是私奔去了。”
她在旁人面前开惯了玩笑,忍不住戏谑一句。
莲升默了片刻,绕开话题说:“吕封二老去找你时,可有问起什么。”
“问了邬嫌的事,我倒是有查到一些,但资料太少了。那几个老头子太凶,我别无他法,只能把手上旧照片和报纸都交了出去,听说他们后来去了草莽山,后续如何我便不知道了。”祁羽非向来只谈钱,鲜少会主动说这么多。
她轻咳一声清清嗓子,继续说:“我曾猜想,邬嫌是不是飞升去了别的地方,我猜你们也是,不过这事没根没据的,不过是我异想天开,自然也没跟那几个老的说,否则我今儿就不是在萃珲八宝楼,而是在精神病院了。”
“就这些?”莲升问。
祁羽非说:“是啊,不过你们到底去哪了,影都不见一个,还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难道说,外边的世界不比叡城好?”
“来日请你喝茶。”莲升一个问题也没答。
祁羽非不是那胡搅蛮缠之人,挂了电话便自个琢磨去了。
上楼进房,莲升还未开口,引玉便已关上房门。她抵在墙上咬住烟杆,眼一个劲往莲升身上瞟。
目光堂而皇之,莲升哪能毫无觉察,心说果然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来这小荒渚,这人越发放肆了。
放肆的不单是这打量的目光,还有心里无遮无掩的欲。
莲升想,要是起先在这小荒渚时,她便与引玉重修旧好,那正事会不会一件也做不成?
她不再想,在意识到自己俗心不满时,她便知道,她又着了引玉的道。
莲升拉开衣帽间,不做表情地挑拣了一番,取出看似是引玉平日会穿的衣裙,便给她抛了过去,说:“洗洗换上,迟些四门的电话必会打来,当然也可能直接登门拜访。”
引玉接住,顺手放在床边,在放下烟杆和烟丝盒后,才脱了鞋往浴室走。
莲升满腹的欲已将心潮搅乱,她不是圣人,只能保住一时的体面。
可她转念,恣心所欲又怎么不算体面。
她睨向浴室,不作声地拿起烟杆,闻起引玉惯来喜欢的烟草香。
可她才微微凑近,便听见引玉在浴室里说话,好似她被逮了个正着。
“你家浴室的玻璃,怎么不是透明的。”
莲升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只淡声问:“你想如何?”
“我想你看我。”引玉在里边说。
莲升放下烟杆,要是眉心还有花钿,想必已经红透。她按住眉心,走近浴室才知门虚虚掩着,里边的人别有用心。
这饵摆得明显,她如果咬钩,就是承认自己欲念缠身,承认自己烂俗无救。
“没有浴巾,莲升,给我送进来。”
莲升转身,拿到浴巾便一步踏进那明晃晃的陷阱,她是自甘落网。
引玉已在花洒下淋洗,排气未开,显得云雾浓浓。
她转身勾住莲升的衣领,将人勾到身前,一边还拉起莲升的手,说:“别把浴巾打湿了。”
“我可以被打湿,浴巾不能?”莲升隔着水汽看她。
引玉笑了,踏乱水声从浴缸出来,坐到盥洗台上问:“我烟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