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98)
“原来如此。”引玉明白过来,多半是灵命在塔刹残石上施了什么手脚,让龙娉不但逃不出不移山,还正巧落在她当年断尾的地方。
毋庸置疑,这是灵命给龙娉的下马威。
龙娉原就想找到灵命,如今又多断一截尾,想来不光恨引玉和莲升,也对灵命恨入骨了。
正如引玉和莲升所想,灵命哪还有什么悲天悯人之心,自然也不会和蛇妖讲什么以物易物。
薛问雪又说:“我恰好在马车外席地而坐,见那蛇从半空跌落,撞出一声巨响。它本是想扭身就走的,却在走前看见了我们的马车,于是扭尾袭来。”
“你竟不是她的敌手?”引玉皱眉。
薛问雪摇头,看向手里的剑,说:“我召剑挡住它的攻势,几招之下便试探出它身受重伤,正要反击,便见它吐出毒雾,雾中许是藏了仙姑口中的十二面骰,我再睁眼时,眼前已是漆黑一片,险些以为双眼已瞎,直到后来看见那对竖瞳。”
阮桃急道:“我和啾啾在坑里走着,听见天上响起破空之声,我仰头刚看清那蛇身,就被砸昏了过去,睁眼便在一黑屋里,正想喊救命,就被捂住了嘴。”
“当时处境不明,不宜大喊。”薛问雪镇定道。
阮桃嘴一努,委实委屈,说:“我当时一下就被砸昏了,可谓是天降横祸,还是到了骰子里,姓薛的说我们也许已经进了蛇妖的肚子,我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薛问雪一副正气凌然的模样,解释说:“当时那么说,不是为了恐吓你,不过是猜测罢了。”
阮桃抠着手指,小心地朝猫儿睨去一眼,说:“猫儿是和我们一样,都被困在那东西里了么,我当时若是四处走走,说不定早就能见得到她。”
“骰中无光,有没有机关陷阱也不知道。”薛问雪说,“再者,若是你摸得着她,又如何确定,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阮桃无从辩驳,嘴一撇,嘀咕道:“下回让你也吃吃找不着人的苦,看你急不急!”
耳报神转了眼珠子,有种宽慰之感,看来这一路上,它的话没白说,如今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小桃树都变得伶牙俐齿起来了。
阮桃又瞄了归月,压着声问:“她睡着的时候,会不会饿,会不会渴?”
引玉看了归月,摇头说:“不如等她醒来,你再问她。”
阮桃小声答应,到底是失而复得,如今只光是看归月,也不多看身侧的僵了。
僵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它好不容易才保得一丝神识,懵懵懂懂,难过不难过的,又与它何干。
“也不知仙姑可有追到那蛇。”薛问雪吸气道。
引玉望向远处,不慌不忙地说:“等一等。”
……
循着气息找去,莲升转瞬便到了数里之外,越是追踪,她越觉得不对劲。
落在地上那红梅般的血迹越来越稀了,再往后只有零星几滴,渐渐便不知踪迹。
数里外别说荒村野店,就连坟包也没见着,四处渺无人烟,连个脚印也寻不见。
莲升意识到,她们多半是被龙娉耍了,龙娉那弯弯绕绕的肠子还是在的,甚至还学会了隐忍,宁可断去一截尾,也不想被擒捉。
地上的血,多半是龙娉施了术,驱灵力沿途撒下,为的就是将她们引向别处。
由此看来,龙娉……
多半还是走的相反方向。
不过莲升细细回想,方才可只有这方向见得到血迹。她紧皱眉头,在血迹上一踏而过,当即扭头回到原处。
引玉等人还等在原地,薛问雪和阮桃到底只受了外伤,如今已缓过来许多。
“没找着?”引玉见莲升两手空空,不由得问。
莲升未应声,只是看向了引玉怀里的猫。
作者有话说:
=3=
第149章
龙娉此举, 无疑是要把人引走,许是为了择反路而行,又或许只是想让人觉得,她已不在原地。
莲升目光虽冷, 其间隐晦之意却不难懂。
引玉抱猫的手微僵, 神色却不曾露出任何破绽。
方才在探查归月灵台时, 她的确有看到归月的真身幻象,真身未灭, 又并未离体,可见归月的魂还在躯壳中。
这便足够。
怀里的猫一动不动, 还是那酣眠之姿, 因魂与魄都受了伤, 气息弱到可以忽略不计,倒也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被她骗了一回。”莲升淡声, 不明说自己的猜忌, 大抵是不想被龙娉听到。
引玉看了莲升一眼,尚不明白龙娉是如何行骗的, 她刚想问,便听见莲升传来心声。
莲升从袖中取出些张黄纸,折纸时唇齿不动,心声已出。
她说:“是有血迹,却没有足印,这和龙娉此前慌不择路的样子大相径庭, 我怀疑她是特意将血迹露给我们看,施术一路泼洒。”
引玉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下扫, 朝怀中的猫晃去一眼, 心遽然下跌。
地上的确只有血迹, 却连一道爬痕也不见,更没有陌生足印,总不能是因为,龙娉忽然间就讲究起来了。
莲升折得飞快,不愧是在小荒渚做过“手艺人”的。
是因原来的马车遗落在了不移山,而薛问雪和阮桃又被摄过魂,身上还受了些伤,远路定是走不了了,只能再就地编个纸扎当车马使。
莲升折了纸,这回还用了细细篾条,好让那车马更牢固一些。
她边用心声说:“那血迹没有折返的迹象,我想是因为施出的灵力衰竭,便也没法再把血迹往外带了,造了个凭空消失的假象。”
引玉听得想笑,却不是笑龙娉又做了此等聪明不足的事,而是笑自己方才高兴得太早。
她嘴角笑意渐渐收敛,不动声色看着怀中的猫,心声一动,说:“所以她压根没有走。”
莲升便是这个意思,她三两下折出形,手指似要翻出花来,指腹一擦而过,便有糨糊凭空出现,把细篾条和黄纸粘在一块。
她唇齿不动,心中传声:“归月真身幻象上的雾,怕不是自保所成,而是龙娉的幻术。她夺舍归月,必会在归月灵台上有所展现,但她动不得归月的真身,只能将自己变作迷雾。”
引玉传心声:“以归月的性子,我委实想不通,为什么她的杂绪比我还多,原来是因为,有一半不是她的。”
薛问雪自然听不到这两人的心声,却辨出了她们神色的变化。
他微微一愣,直觉蛇妖一事尚未了结,目光摇摆了一阵,才问:“那蛇妖,就是当年令许千里……”
“是她,我们原先已追踪她到不移山外,没想到她忽然折返,把你们带走了。”莲升说。
她屈起手指,往黄纸上一刮,指下流淌出众多色彩,一时间,马有了鬃毛,有了眼耳口鼻,看着栩栩如生。
薛问雪握剑的手微微发颤,尽管当年他与许千里不曾深交,可蛇妖害人一事不容置疑,许千里又委实可惜。
他心中有诸多事想问,譬如那蛇妖擒不擒得回来,此仇报不报得了,开口时却只吐出一句:“仙姑没追上她?”
“此事不急。”莲升答得含糊。
薛问雪的喜怒向来不形于色,却并非处之淡然,而是因为他不曾在乎过其他事。
此番,他那故意悬高的心已不能再诈哑佯聋,这一怒,便是横眉竖眼,哪还有先前的仙风道骨。
引玉一看便知薛问雪心中所想,安抚道:“蛇妖之事,往后再说,先回一趟不移山。”
薛问雪哑声问:“往后是到何时,那蛇妖如果逃窜到别处,一定又要害人。”
莲升已折好车马,随手一掷,轻飘飘的纸扎便变作二十余尺长。
车马咚隆落地,砸出巨响,却不比此前骰子落地之时。
“她逃不远,不必多虑。”莲升甚是从容,微微扬手,马便摇头晃尾,如同有灵,“你看我们像是会容她四处害人的么。”
那……的确不像,薛问雪想。
仙姑不急,他急又有什么用,他只能握紧手里的剑,继续闷声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