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268)
难不成引玉已被找到?但她还没来得及松气,便有来寻欢的散仙说,白玉京仙门已闭。
仙门已闭,众仙神归位,那无嫌为什么还在?
变故好似由此而生,林醉影不得不再见无嫌一面,幸而无嫌还在芙蓉浦。
恰如无嫌此前所言,她脾性会忽然大变,再见时,她眼中哪还噙有愠意,看着也不像是恨天恨地的,模样属实冷漠疏远。
无嫌看着她问:“你在此地,可曾见过一只十二面骰?”
什么十二面骰,听着就不像世间物。
林醉影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她记性了得,一瞬便察觉出,此人虽还是先前的身,魂息也不见有变,但想来应该是……被操控了。
看来无嫌此前说的并非假话,她会忽然脾性大变,在这之时,莫问莫答!
林醉影信了个六成,隐约觉得,引玉的消失或许和“此人”有关,指的是使驭了无嫌的这个人。
此人不谈引玉名字,倒是问了一些芙蓉浦的事,问此地是不是花开时往来的人更多,来寻欢的人是不是更喜听曲,而非投壶掷骰。
从对方言辞中,林醉影找到些许古怪之迹,这人竟对芙蓉浦万分了解,知道水晶花在什么时候开,知道芙蓉与铃兰何时开得最盛,甚至清楚芙蓉浦诸楼分别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么熟悉,一定来过。
林醉影再次联想,当初那周身裹得严实,身上还带着天上法器的人,一定就是她吧。
“无嫌”徐徐说了一阵,最后问林醉影,如若有人一掷千金,在此地新修高楼一座,她愿不愿意。
如果是旁人,林醉影定是一口答应,可她估摸不透,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她沉默少倾,问:“你想建什么样的楼,用来做什么。”
“辟邪。”那使驭无嫌的人说,“取八卦罗盘为形,顶上置戏珠麒麟。”
林醉影惴惴不安,说:“你容我考虑两日。”
“无嫌”颔首不语,不怒不惊,倒是从容。
离开后,林醉影便让香满衣和云满路盯住那个屋,要是“无嫌”变回原样,便立刻传讯予她。
两个丫头算是机灵,也幸而她们成日四处捉闹玩耍,所以没叫“无嫌”看出端倪。
她们看似是在捉迷藏玩儿,实际上眼明心清,盯那屋盯得紧,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说给林醉影听。
无嫌恢复原样,却不是她们二人发现的,而是屋中静坐许久的康香露终于起身,坐到了无嫌身侧,再看无嫌,面上哪还有半分漠然,眼中愠意沉沉。
得知此事,林醉影紧赶慢赶而去,开门见山地说:“我信你说的,你说,如何才帮得了引玉?”
到底才刚回神,无嫌静坐了片刻,才看向林醉影,不答却问:“牠说了什么?”
林醉影寻思着这个“牠”是哪个牠,随后明白过来,慢声将十二面骰、八卦楼和戏珠麒麟之事全部道出。
无嫌眼里愤懑更甚,好像和这天地也有血海深仇。她冷哼了一声,说:“找不到十二面骰,牠料定引玉魂已得救。”
林醉影皱眉问:“引玉深陷桎梏,就是那十二面骰?”
“不错,引玉如果获救,只晦雪天、芙蓉浦几地嫌疑最大。晦雪天祂已去过,牠认定引玉的魂就在芙蓉浦,所谓取八卦罗盘为形,是想将引玉的魂禁锢在此。”无嫌说。
林醉影气息微滞,说:“那这八卦楼,是万不能建的。”
“不,要建。”无嫌眸色晦暗,“牠万万找不到引玉的魂,此楼可以建了留做它用。”
林醉影瞪直眼,“你什么底细我尚且不知,更别提夺舍你之人,我如何敢拿引玉和芙蓉浦作赌!”
无嫌看向她,说:“并非夺舍,此事不便解释,但你若想违逆牠意,芙蓉浦也不见得会好过。”
说着,她扯起袖口,露出遍布狰狞伤疤的手臂,那是天雷留下的。
观此伤势,寻常人哪里顶得住!
“我要怎么做。”林醉影问。
无嫌捋下袖子,说:“牠想以什么为形,便以什么为形,想建几层便建几层,其他你姑且先答应,暂不照做,楼里究竟放置何物,且听我后面再说。”
林醉影假意应允,只是多信无嫌一成。后来她从无嫌口中,听说了许许多多关于白玉京和引玉的事,才信了个完全。
只是,无嫌透露出来的其实不算太多,稍稍提及小悟墟血流成河和引玉受刑一事。
后来那孤风月楼自然是成了的,林醉影表面上照着“无嫌”所说的做,实际上命人暗暗立好了罗刹像,又在顶楼放置了佛龛。
怪的是,直至无嫌离开芙蓉浦,那人也没有再提十二面骰,更不说要如何将引玉的魂镇在楼中。
林醉影心觉不好,尤其无嫌离开那日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根本是被占去了躯壳!
她当即觉得,芙蓉浦已至虎尾春冰之日,人人危在旦夕。
如果不是无嫌坑她,便是因为……
那使驭无嫌之人,怕是早察觉出,她和无嫌私下密谋!
林醉影趔趔趄趄跑到孤风月楼前,见那戏珠麒麟忽然炸裂,无数石珠飞迸而出,随之而来的,是无边幻象。
和无嫌所说的一样,落珠声响,幻象遍覆,小悟墟就是这么变成尸山血海的。
是了,如果那人想在芙蓉浦找出引玉,这无疑是最直接的方式,何必继续消磨时间。
由此一来,要想将引玉镇入孤风月楼,也不必多费力气。
后来无嫌再来,芙蓉浦已无逆转之机,入眼一片血色,断肢残骸遍地可见。
林醉影奄奄一息,无嫌几乎耗尽灵力,才保得她的魂,后来也正是为了保她的命,顺带为引玉留下“引子”,才修出石井一座。
此事一毕,无嫌收集起散落在芙蓉浦四处的石珠,将它们通通放到佛龛石像内,造幻象,书门联,镇住她暗暗藏起的灵命肉/身。
只是石珠还有遗漏,后来林醉影恢复少许,终于能从井里出来,又慢慢吞吞地捡走了一些。
……
哗啦。
林醉影手腕一转,取出石珠数颗置在地上,那撞珠声一响,她不免微微愣神。所幸这几颗珠子效力将尽,就算造得出幻象,也不会将人久久困在其中。
“那时正是如此,是我们千算万算,疏漏了灵命的狠心。”她有气无力地说。
引玉眉头不展,“此事我难辞其咎。”
“你将自己当成祸根了?”林醉影从袖里窸窸窣窣摸索一阵,取出烟杆,可惜忘忧草早就耗完了,她顶多能摆出个姿态。她笑笑,看着引玉说:“何必将他人的过错,强加在自己身上,你我都是板上物,谁也摆脱不了。”
她眸色微黯,仰头看天,说:“只是会有遗憾,芙蓉浦多半回不到从前了,而我在井中多年,连千里后来有没有来找我也不知道。”
“我后来不曾见过他。”引玉说。
这真身幻境里的天,林醉影已看了有数千个日夜,可每每仰头看天,心境都不一样。
她摇头说:“我知道芙蓉浦外的天地也算不上好,只要他没有性命之忧,我便知足。”
引玉沉默少倾,想起芙蓉浦遍地的断竹,问:“我进芙蓉浦时,见有断竹无数,断竹间穿有不少冥钱。”
“是我,我每月离井一次,为祭奠那些死在芙蓉浦的人。”林醉影怅惘道。
“我想也是。”引玉颔首,“除你以外,我再想不到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
=3=
第132章
“可惜我如今寸步难行, 如果我的魂灵体肤还像从前,我必定要在芙蓉浦插遍断竹,且还要日日祭拜。”林醉影看了引玉,无甚力气地说:“正如你觉得, 芙蓉浦的劫和你分不开, 我也会认为, 是我当时掉以轻心。”
“你我差不多。”引玉笑了,“可别互相挑剔了。”
“我的这口井, 正对着孤风月楼。”林醉影顿住,“我曾想进楼里一探, 可才探进去半个身, 便被幻象逼退。那幻象不是我承得住的, 我只知她挂了牌匾,贴了门联, 却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在里面放了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