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59)
暖池中的水居然又回来了,陈文莺木然地撩起湿淋淋的头发,重新坐回了池子中,也不知这水究竟去了何处,这么半天功夫,竟然还是热的。
水雾重新涌起,洛元秋坐在池边笑问:“怎么样?”
陈文莺道:“是很厉害,不过这些有什么用呢?”
她指了指周围如雪般堆积的光粉,洛元秋答道:“不必管它们,等会就没了,你看看你的手现在怎么样了?”
陈文莺卷起袖子,发现手臂上的咒印颜色淡了许多,不如之前那么鲜艳,她先是泼了些水上去,又用手按了按,欣喜道:“咦,居然不痛了!这是怎么办到的?”
洛元秋道:“所谓大道自然,明咒中蕴藏的便是自然之力。无论是风咒还是雷咒,都是天地间亘古存在的东西。再高深的法术,历经千秋百代,光阴变幻,终不复存焉。明咒正是借此恒久不变的力量,才能消弭人力所施的法术。”
她随手抓过一把光粉,仍它们从手指间泻下,道:“这些都是凭你的力量召出的,并没有发挥出这两道明咒的威力。不过,要是有人在这院中设了什么咒,那应该也被消去了。”
陈文莺听后问:“若是你来用会怎样?”
“啊?”洛元秋摇头,道:“我没试过,若无必要,还是别轻易动用明咒。风雷之力一旦催动,足以引起天象大变,惊动四方。要是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灾大祸。我将它借来,只是想消除你身上的血咒,并不想用它做什么。”
陈文莺再一次震惊了,追问:“借的?你是从哪里借的,这东西还能借?”
洛元秋本想说出景澜的名字,但想起之前她的叮嘱,不要向旁人提起她的名字,便道:“一个朋友那借的,用完了还得还她呢。”
陈文莺听呆了,在池水中坐了半晌才道:“你那位朋友人真好。”
洛元秋回想起景澜所作所为,也觉得她人很好,如果有机会,自己一定要回报她。思及此处,她想起景澜之前说的找人,不禁暗暗上心,想以后要如何如何帮她。
她不过出了一会神,陈文莺却紧张起来,追问道:“你在京中还有朋友,怎么从未听你说起?你别是为了救我,去和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做了交易……”
洛元秋听的咋舌,又觉得这说法似曾相识,不禁问:“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陈文莺眨了眨眼,道:“话本上不是都这么写的吗。”
“少看写话本吧。”洛元秋拿起银镜,面无表情说道:“你一个玄门中的修行之人,竟然要看普通人胡乱编的话本?”
陈文莺闻言刚要和她辩一辩话本有多好看,忽然听到墙头传来一声鸡鸣,两人对视,洛元秋问:“你家还养了鸡?”
陈文莺一头雾水:“没呀!就算是养了,也不会放这院子边啊!”
院墙那头,柳缘歌已愤怒到了顶点,冲着墙头道:“有本事你下来!”
墙头站着一只金喙赤羽的大鸟,它居高临下地看着柳缘歌,黑豆般的小眼中流露出一丝嘲讽,轻快地叫了几声,随后背过身去,将屁股对着墙下的两人。
林宛玥一把拽住柳缘歌,忙道:“它不过是一只鸟,你和它计较什么?”
柳缘歌怒道:“这是鸟吗,我看着怎么不像!”
林宛玥奇道:“不像鸟像什么?”
柳缘歌斩钉截铁答道:“像只公鸡!”
那赤鸟一听,立即转过身,展开翅膀,发出短促的鸣叫,张口喷出一道金红火焰。
林宛玥眼疾手快,一把将柳缘歌打横抱起,掠向一旁。赤鸟不防扑了个空,在高墙上怒视着她们二人。
柳缘歌嗅了嗅,皱眉道:“什么东西糊了?”她低头一看,惊讶道:“宛玥,你袖子着了!”
林宛玥赶忙放下她,两人扑灭燃着的袖子,手忙脚乱好一会,林宛玥看着被烧了半边的袖子,无奈道:“算了,回去换件衣裳,你和那鸟置气做什么?”
柳缘歌道:“适才我在这附近见天象有些奇怪,便跟着一路寻来,谁知道这公鸡鬼鬼祟祟蹲在墙头,窥视院中,也不知到底在看什么,就随手捡了一块石头想把它吓走,结果它倒是先叫了起来!”
林宛玥听罢前因后果,抬头看向天空,铅色云层中深洞仍在,只是在黑夜之中有些难辨。她道:“那只鸟它在看什么?”
“看什么?”柳缘歌冷笑连连,险将林宛玥腰间的长刀拔出,遭到阻止,悻悻道:“人家两个姑娘在后院泡池子,你说它能看什么?无耻至极!”
赤鸟闻言长鸣一声,仿佛是在与她争辩。柳缘歌道:“你看,它还听得懂人说话。这是谁家养的灵兽,不放家中锁着,竟然任它在墙头窥探?若是被我知道了,定要他好看!”
一人一鸟又吵起来,柳缘歌大骂这鸟卑鄙无耻,赤鸟也不遑多让,一连串啾啾啾,吵的林宛玥心烦意乱,怒喝道:“好了,都住嘴!”
她向赤鸟一指,道:“灵兽能通晓人语并不稀奇,不过如今京中修行者都归太史局管辖,别说是一只灵兽,哪怕半袋灵符,入京中都需记名在册。你既然如此聪慧,理应入了名册,太史局的发与灵兽的木牌呢,为何不戴在身上?”
赤鸟小眼一转,心虚用翅膀遮住脸,见林宛玥盯着自己不放,展翅扑腾几声,从墙上飞走了。
柳缘歌瞧见它飞走了,拍了拍手道:“溜得倒快。”
林宛玥神情凝重地望着院子上空,道:“居然是明咒……有人在京中施放了明咒,会是师姐吗?
柳缘歌疑惑道:“明咒?师姐不是符师吗,怎么会咒术?”
林宛玥却道:“那可不一定,难道你忘了吗,若师姐会咒术也不奇怪,毕竟她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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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昏风急,大雪骤然而至,顷刻间覆满琉璃瓦,巍峨高耸的殿宇更显冷寂。宫人们将宫道两旁的风灯换了羊油纸,烛火在薄而透的油纸中晃了晃,映出漫天风雪中凄迷的夜色。
殿中火光明亮,透出温暖之意,景澜却在殿外凭栏而望。长夜深邃悠远,城郭在大雪中显得有些寂寥。只是如此一来,无人知晓她究竟是在看风雪,还是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过了许久,有宫女走进,轻声道:“景大人,陛下传召您。”
景澜转身,她今日身着一袭深红如血的长裙,裙上绣着繁复的纹饰,腰束玉带,佩着一枚赤符。寻常女子不敢轻易穿红裙,唯恐压不住这衣裳,反倒显得人轻浮。但她却将这红裙穿出一种凌冽的杀伐之意,裙面金彩流动,乌发如鸦羽般泛出些许柔光,衬得她肤白若雪,唇色鲜红。眉宇间却像被这红裙所染,隐隐透出几分煞气。
她垂下眼眸,收回视线,左手握着一把漆黑的长剑,漫不经心地道:“知道了,带路罢。”
作者有话要说:啊牙牙牙牙抱歉,回来的晚,就更晚了
。
第45章
景澜走过回廊,宫人在前提灯照路。夜中寒气袭来,雪势骤停,四方空寂,须臾浓雾渐起,沉浮于寒檐霜瓦的殿宇间,如同一场经久未醒的梦。
宫灯轻晃忽明忽暗,她不急不缓地走着,眼眸中映着交织的光影,像是新月初上时晦暗不明的夜色。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长信宫已至,一队夜中巡视宫闱的银翎卫在殿外交接完毕,侍卫官见有人来,脚步一转,挑灯相照,问:“来者何人?”
宫人屈膝道:“回大人的话,是司天台的景大人,陛下方才召她入殿。”
景澜轻轻抬眼,并未开口。侍卫官打量了她片刻,道:“面圣需缴械,请景大人将剑交予我保管。”
宫人侧身向一旁避让,景澜握着黑剑,竟是笑了笑,轻描淡写道:“若是我不交呢?”
侍卫官眯了眯眼,沉声道:“那就请大人恕下官无礼了!”
景澜不为所动,冷冷看了他一眼,站在阶下向殿门望去。侍卫官不解其意,见她毫无交剑的举动,正犹豫是否要夺了她的剑。突然殿门开了半扇,一个青衣内侍走了出来,撩起衣袍快步自侧阶而下,行至二人面前,笑容满面地对景澜道:“景大人来了?快快进殿,莫要耽搁了,陛下正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