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32)
少年虽然娇生惯养,但隐约也知道寻常人不是这么做事的。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硬是忍住了心中疑惑,强作镇定道:“不,没什么。”
洛元秋颔首,端着水盆出了门,心中微有些惋惜。师弟幻术分明使的不错,为何连烧水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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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晨起,少年匆忙洗漱完,屋前已经站了一个人,灰扑扑的衣袍,还是和昨天一样。
他向四周看了圈,问:“师父呢?”
因心中尚存不服,师姐二字到底没喊出来。
晨雾弥漫,冰凌从檐角垂下,灰衣师姐坐在树上,似在静思,闻言答道:“在睡觉。”
少年震惊不已,脱口道:“他不是师父吗,怎么会还没起来?”
洛元秋睁开眼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本册子,从头往后翻了翻道:“好像……门规里也没说,师父不能睡觉呀。”
“那谁来教导我们?”
又是一阵翻册子的哗哗声,半晌后她说:“嗯,师父不在,有事弟子服其劳。魁首暂代……教授课业。”
“……”
“啊,对了!”洛元秋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三师弟,你叫什么呢?”
她师弟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将袖子卷了松松了卷,深吸了几口气,仿佛饱含一肚子委屈,怨念沉沉地道:“……瑞节,我叫瑞节。”
接着他不满地嚷起来:“我还没问呢,怎么我第一个上山,竟然排在第三!”
洛元秋从树梢上跃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当然是因为你前面已经有一位师姐了。”
瑞节一愣,追问:“那她人呢?”
“还没上山呢。”洛元秋翻着册子,漫不经心地说道,“可能要等很久,反正最近是不可能了。”
瑞节气笑了:“她人影都没见着,凭什么能占着第二?”
洛元秋懒懒道:“因为她的东西先比你早到,所以,她就是二师姐了。”
瑞节莫名其妙:“这是什么道理?”
洛元秋答:“师姐的道理,你可以不听,但不能反驳。”
瑞节听了几乎要气的背过去,对着她毫无办法,暗自赌气,心道:“那你就自己做你的师姐去吧,我才不管呢!”
他甩手就走,洛元秋也不阻拦,自去经堂打坐静心。等到太阳完全升起后,玄清子才姗姗来迟,见经堂中只有她一人,问道:“你那位新师弟呢?”
洛元秋将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眼道:“不晓得,可能和师父一样,回去睡觉了吧?”
玄清子老脸微红,咳了咳道:“说的是什么话!”
“天气太冷了,其实师父完全不必起来的。”洛元秋收功起身,继续低头看那本门规册子:“我身为师姐,也会替师父教导师弟师妹们的。”
“呵呵。”玄清子抚须轻笑,似觉颇有些趣味,询问道:“若师父不在,那你要如何教导你的师弟师妹们呢?”
是传授经意,还是带着人一起静修打坐,画符习咒呢?
洛元秋啪地一声合上册子,双目放光,慷慨激昂道:“当然是带他们去捉野猪!那家伙今年一入冬便拱坏了我好不容易种的花苗,还把药田踩的稀巴烂,不捉起来揍一顿,简直就是天理难容!师父你说是不是?”
玄清子:“……”
作者有话要说:持瑞节以誉之,瑞节就是沈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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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师姐
“什么?我们大老远来这里,就是为了抓野猪?”
雪原漫无边际,放眼望去,日光中冰晶闪耀,细雪如洒。群山皆被白雪所覆,向远方绵延而去。河流亦被冻结,如同一条玉带,闪烁着冰蓝光泽。
“是啊,怎么了?”
他们就在这河边驻足远眺,瑞节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真是为了野猪?”
洛元秋喝了口水,从身后竹篓里掏出了一只米饭捏成的团子,用雪包好,比划了几下,随手丢了出去。
“只有到了冬天,山上的树叶子都落光了,才能有机会捉住它。”洛元秋耐心地解释了一番,把水囊塞进竹篓说:“你一定要小心,这只野猪不好捉,它比人还要聪明。”
瑞节不以为意。他从前也随长辈一同入山打过猎,虽然自己只猎到几只野兔锦鸡,但却见过如虎之类的猛兽被困杀。无论怎么想,这野猪也远远比不上那些食人凶兽才是。
因此他全然不放在心上,只觉得是小姑娘没见过世面,把什么劳子野猪当作是山中霸主。又瞥见她神情凝重地拨开雪堆,辨认蹄印,不禁觉得更是好笑。
罢了罢了,就当是来看个热闹,横竖不关他的事。等那野猪出来,再看这丫头是如何出丑的。到时候自己再出手相救,看她还摆不摆师姐的架子了!
洛元秋不知他所想,否则定要在寻着野猪前先与他打上一架,少说得治服帖了,叫他明白师姐二字是如何写的。
于是他们从冰河上过去,到了对岸的树林,瑞节百无聊赖地随处打量,洛元秋又从竹篓中取出一只饭团,用雪裹了,随手一丢,仿佛自问自答般道:“应该就是在这吧?”
瑞节不吭声,只跟着她走。两人又在林子里走了一段路,那林中现出一汪碧色的水泽,不断浮起白色雾气,周围雪地被踩的一塌糊涂,都是动物的蹄印。
洛元秋看了一会,忽然道:“就是这里没错。”
她转头问瑞节:“你上次那个绑人的法术呢,还可以使吗?”
瑞节岂能不知她的意思,不悦道:“什么,难道要我用法阵抓野猪?”
洛元秋叹道:“诶,你还未必能捉的住呢。”
瑞节有些生气,无端觉得她是在嘲讽自己,冷冷道:“法阵要画在哪里?”
一炷香之后,他依洛元秋所言,在离水潭不远的树下画好了法阵,弄得满身是雪,很是狼狈。洛元秋将自己埋进雪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道:“快来呀。”
瑞节又疑心她要捉弄自己,拍了拍身上的雪想:“将自己埋进雪里,这种傻主意亏她想的出来。”他望望附近,到处都是树,没看见什么能藏身的地方。便自作主张挑了一棵粗壮些的树,费了了老半天劲才爬上去。
他在树杈上坐定,居高临下俯视周遭,油然而生出大局尽在掌握之感,竟觉坐在树上也不错,不免暗中嘲笑起将自己埋进雪中的洛元秋来。
雪地里到处都是一片白,哪里还看得到洛元秋窝在何处。瑞节神闲气定地坐着,手中托出一块圆板,摆弄起法阵。其实方才所画的法阵与昨日二人比试时所用的相差甚远,但他自觉不过一头野猪罢了,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要费那等功夫!
四下寂静无声,洛元秋趴在雪中,一声不吭。见瑞节在树上坐着,她是百般不解,但也随他去了。被雪埋的久了,寒意砭骨,透衣浸染,但她却不敢动弹,只盯着水潭边瑞节所画的法阵之处。
未几林中飞鸟惊起,大地震动,一道巨大的黑影卷着千重雪浪滚滚而来,气势汹汹冲进树林,接连撞倒了几棵老树,在雪地里刨来翻去,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
瑞节坐在树上,自然看的远些,见到那黑影袭来时先是一怔,待得它走的近了些,凝神一看,不禁倒抽了口气。
雪中那东西一身油光黑亮的皮毛,一抖雪便簌簌滑落。嘴两侧的獠牙形如弯刀,颈上生着一圈刺草般的鬃毛,猪鼻子到处嗅着,将雪拱的乱七八糟。它又壮又高,比寻常野猪大了不知多少,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小山。
那野猪在雪里翻了半天,终于找着了想要的东西,埋头一顿猛吃,发出呼噜噜的声响。瑞节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野猪,目光不由紧紧跟着它。野猪似乎是渴了,四蹄一转,向着水潭走去。
瑞节的心提到嗓子眼,野猪一脚迈进他先前所画的法阵中,法阵瞬间被触发,万道明光涌出,将它束缚在法阵之中。野猪随即愤怒的咆哮起来,怒吼声响震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