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327)
白玢形容憔悴,手脚皆为绳索所缚跪坐在地上,冷笑道:“如果你真是族长所派,又为何要怕我去信询问族中叔伯!现在谁不知道京中正乱,我父亲更是一早便严禁其他人入京,连六叔的丧事也只派了四堂哥与一位叔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你想送死也就罢了,可你肆意妄为,为一己私利罔顾族人性命,你真以为自己算无遗策?”
那男子黑着脸道:“你真是冥顽不灵,这几日还未吃够苦头吗?”
白玢道:“你不但私截我的书信,还蒙骗六堂哥,差点将他害死……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交出家印!”
“我早就和你说过,六殿下才是真命天子。”那人寒声道,“待殿下登基后,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不抓紧时机还想等到什么时候?等殿下身旁的人越来越多,就再也没有我们一族晋身的机会了!”
白玢讥讽一笑:“机遇如此难得,你又何须要打着白家的名号?我想凭三堂哥的本事,就算不借家族之力,想来也能让六殿下另眼相待才是!不如索性改名换姓,等来日功成名就,荣归族里,让那些瞧不起你的叔伯们开开眼界,难道不是更妙?”
那人重重揍了白玢一拳,将他打得口鼻流血,又一脚踹倒在地,咬牙切齿道:“你当真以为我怕了那些人不成!一群胆小无能之徒,个个都鼠目寸光!欲成大事就该冒险,自来如此!”
白玢只觉得一阵晕眩,讥笑道:“阖族尽是碌碌无为之人,怎能与堂兄这种大英雄相提并论?”
那人拖起他,扼住他的喉咙阴狠道:“就算你是族长之子又能怎样?等来日我跟随六殿下身后立了大功,看那老匹夫还有甚话要说!你既然不愿配合我,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白玢脸色涨红,断断续续道:“你有本事就杀了我……用不了多久……咱们还是会在九泉之下相见……”
这时候突然有人叩了叩门,彬彬有礼道:“请问有人吗?”
那人松开掐住白玢喉咙的手,转而捂住他的嘴。叩门之人没得到回答,便说:“好像没人。完了,你们小命难保了。”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仿佛有数人站在门外,不一会儿一人连声道:“法师饶命!就是此处没错,小人们哪里有胆量敢欺骗法师!”
“白玢身为掣令官未向司务处告假,却数日不到太史局报道,太史令及诸位大人听闻此事痛心疾首,特地命我来此一探究竟,再将白玢捉拿送回!你们如果敢包庇,那就是妨碍公务,论罪应……嗯?怎么,你为什么笑,我说的哪里不对吗?”
紧接着便是几声惨叫,白玢听那女声熟悉,眼中顿时一亮。
居然是洛元秋!她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风流公子,有几位红颜知己愿意为你出头。”耳边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可惜了,这屋中设有一道楚风大师所画的符,只要有人敢闯入便会立刻毙命。九弟,你难道就忍心看她们为你而死,现在交出印章,我便饶她们一命——”
白玢心中一紧,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木门四分五裂倒下,一人踏入屋中,随意道:“这符师符画的不行,火候不到,还得勤加练习。”
来人正是洛元秋,白玢顿时放下心来,紧接着她身后又进来一人,雪肤玉容,玄衣广袖。只见她神色冷淡,手中却握一把黑剑。
白玢心头那点喜悦立马被冷水浇熄了,霎时眼前一黑,感觉抄家灭族已经近在眼前了。
洛元秋一转身就看到了白玢,微笑道:“原来你真在这里呀,看来那群人确实没有说谎。”
白玢不敢看她身后那人,苦笑道:“洛姑娘,多谢你来救我。”
四人目光交汇,那男子未料到自己的符竟然会被人破了,慌忙拔出匕首抵在白玢脖子上,威胁道:“你们若敢过来,我现在就杀了他!”
景澜与洛元秋意外地对视一眼,这两人一个向来以势压人,从不惧胁迫,能威胁她的人寥寥无几;另一个一贯主张以武止武,先动手后讲理,根本不知道威胁为何物。
“这就动手罢,”景澜漠然道,“我保证你能活着进司天台的死牢。”
那男子大笑起来,嗤之以鼻道:“司天台?要是换个人来我还能信上一二分,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洛元秋奇道:“他为什么突然笑?”
景澜道:“因为他有病。”
若不是情形不对,白玢真想笑出来。他刚一动弹,便觉得脖上一痛,那男子恶狠狠道:“九弟,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白玢木然道:“我不想,你马上动手好了。”又对景澜道:“台阁大人见谅,这是我三堂哥,他脑子不好学人造反,与白家半点干系都没有。如果不是叔伯们不忍心,他早就该被逐出族去了,还望大人明察。”
男子万分错愕,看看景澜与洛元秋又看了看白玢:“你们谁是台阁?”
洛元秋笑道:“你看我像不像?”
不等那人再开口,景澜握剑的手微微一动,一道红光瞬间飞向那男子将他击飞撞在墙上,洛元秋上前解了白玢身上的绳索,伸手去扶他。白玢刚要握住她的手,突然后背一寒,只见景澜幽幽地朝自己瞥了一眼,他想也不想便道:“洛姑娘多谢你了,我已无什么大碍,我自己能起来!”
洛元秋看他模样狼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鼻血还没擦干,连身上似乎还有不少伤,疑惑道:“你这伤……真没事?”
白玢哪里敢说自己有事,硬是忍着伤痛坐在椅上,若无其事道:“都是小伤,无妨无妨。”
“好吧。”洛元秋只得点头。
白玢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洛元秋道:“太史局要重换掣令令牌了,命大家把旧牌交还,才能再领新牌。你好几天没来太史局,大人命人到你家中找你换牌,没想到你家人却说你已经不在此地了,那人无奈之下只好先回去了。”
白玢嘴角抽动:“原来如此,那时候府上都是三堂兄的人,所以才……你们进来的时候没碰到那群修士吗?”
“当然看到了,”洛元秋答道,“他们被我师妹下了咒,现在都在门外呢,你要出去看看吗?”
白玢忙说不用,心中思索再三,鼓起勇气朝着景澜一拜:“大人,这逆谋之事确确是三堂兄一人所为,与族人无关,还请大人能网开一面,莫因一人之过累及无辜之人。”
景澜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眼底仿佛有几分嘲弄:“早知如此,当初又为何要首鼠两端呢?”
白玢神色一变,刚要开口就被景澜打断了:“你的这位堂兄能在此时入京,想来暗中定然有人协助他,他能这般迅速控制住偌大一个府邸,难道背后会毫无依仗?你若想说族人对此事全然无知,那外头的人是什么?”
白玢急切道:“可我父亲对此一概不……”
“白公子,你也是个聪明人,这种话就不必再多说了。”景澜冷冷道,“你们聪明人向来不做赔本生意,举棋不定时当然要两头各压一子,如此一来,无论两方之间谁赢谁输,最后你们都会从中获益。”
白玢怎能听不出她话中的讥讽之意,一时哑口无言。
景澜道:“白公子与其向我求情,不如去信问问令尊。是打算再继续这么作壁上观下去,输光最后一子,等到那时进退维谷,义宁可不止一个白家……”
她微微一笑,却没有把话再说下去。
白玢冷汗涔涔,如何不明白她话中之意,狼狈地拱手一礼,低声道:“大人的话我定会转告,只是我的这位三堂兄……不知大人又打算如何处置他呢?”
“我若是带走他,今天又有许多人该坐立难安了。”景澜神色淡然转过身去,意味深长道,“我不曾到过此地,什么也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