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147)
恍惚中生出种溺水的错觉,像被什么缠着,四肢都卸了力气,却又有一种难言的快慰。她听见景澜说道:“……我会教你,但你也要用心去学才是。”
砰砰砰!
“元秋!”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洛元秋倏然惊醒,惊慌道:“我去开门!”
她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掀开被子,飞快穿上中衣系好衣带,随手抓了件衣裳披在身上,仿佛身后是洪水猛兽一般,看都不敢回头看一眼,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景澜唇色鲜红,慢慢从枕下摸出发簪,意态悠闲地将头发挽起,又将衣带系好。
洛元秋逃一般地奔到院里开了门,手还在微微发抖。门外的陈文莺见状道:“是我唐突了,你还在睡觉么?”
洛元秋被屋外清冽寒气一扑,霎时清醒了几分,她红着脸摇了摇头,道:“已经起了。”
陈文莺关切道:“你脸好红,是有哪里不适?”将她上下一通打量,道:“你这衣裳好奇怪,怎么未曾见你穿过,咦,为何有些眼熟。”
洛元秋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穿错了景澜的外袍,她还未想到要如何搪塞,脸又红了几分。此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道:“因为那是我的。”
陈文莺错愕地张大了嘴,侧身去看她身后之人,难以置信道:“元秋,她怎么在这里?!”
洛元秋低声道:“你先等一等,我马上就好!”
陈文莺:“等什么?你……”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洛元秋背靠着门,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景澜披着她的衣袍站在她面前,眼角微有些泛红,嘲弄道:“关门做什么,我见不得人?”
洛元秋想起方才的事,心跳快了几拍,脱下外袍塞进她怀中,掩饰般地推了推她道:“你回屋去。”
景澜道:“穿上。”
洛元秋不肯,伸手去扒她身上衣袍,想把两人穿错的衣裳换回来。景澜握住她的手道:“我见不得人,我的袍子也见不得人,你连穿一穿都不愿?”
洛元秋恶狠狠瞪了她一眼,景澜目光掠过她微肿的唇,却没松手,反倒稍稍低头:“怎么样?”
洛元秋莫名:“什么怎么样?”
景澜嗤笑,将她抵在门板上,暧昧地扫了眼她绯色未褪的耳廓脖颈,低声道:“我说刚才的事……感觉如何?”
洛元秋睁大眼睛,呼吸急促起来,不敢和她对视,皱眉道:“不怎么样!”
景澜不退反进,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意味不明道:“你学会了多少?”
洛元秋根本不敢去想方才的事情,羞怒道:“没学会,什么都没学会!”
隔着一层薄薄门板,陈文莺听得有些模糊,只听见声音忽高忽低,也不知是在说什么。不禁说道:“元秋,你说好了吗?”
洛元秋忙道:“好了你别说了,我穿还不行吗?”她胡乱披上景澜的袍子,正要去开门,却被景澜从身后拦腰抱住,她的双唇紧紧压着她耳廓上,洛元秋听见她低笑道:“口是心非。”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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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问心
洛元秋抿唇不言,去掰开她紧扣在自己腰上的手,耳廓红的厉害。她轻轻一瞥东侧院墙,滑落下几点雪沫,答非所问:“你要走了?”
说完便感觉腰间手臂一松,她飞快转身,将两人身上衣袍换了回来。
景澜垂首系好衣带,轻轻嗯了一声。
洛元秋巴不得她快些离开,闻言不由轻快了许多,连面上绯意也淡了几分,进屋翻出腰带为她束上。
景澜看着她自从知道自己要走时便压也压不住的嘴角,微微一哂,冰凉道:“你是不是很高兴?”
洛元秋正是喜不自胜,闻言抬头束腰带的动作一顿,心想有那么明显吗,忙将嘴角压得平了些,佯装出一副悲痛难当的神情,摇头道:“怎么会,我一点也不高兴。”
可惜她装得不像,神情反倒显得格外滑稽。景澜磨了磨牙,慢条斯理地握紧她的手腕:“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走了。”
洛元秋倏然睁大眼睛:“不行!”
景澜问:“怎么不行?”
洛元秋忙道:“你不是有事么,有事就走吧,别耽搁了!”
说完便觉得手背上一痛,她惊讶道:“你做什么又咬我?”
“自然是因为你人心口不一,又惯来花言巧语。”景澜淡淡道:“昨日你分明说过十分想念我,要和我在一起。这才不过一夜,你就又变了心意要赶我走。”
洛元秋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从哪里反驳,疑惑道:“我说过这种话?”想了想好像真是如此,心中略有些发虚,底气不足道:“好像是……说了。”
景澜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果然如此。她眼睫微颤,眸中似失了神采,唇色也淡了几分,更衬着脸色苍白,模样很是忧郁伤心。她放开洛元秋的手,自嘲般笑了笑道:“我就知道,在你心中我又算什么呢,也不知都排到哪里去了,大约闲来无事时偶然忆起……”话未说完,转身去开院门。
洛元秋被她这语气惊得头皮发麻,当下愧疚不已,忙去牵她的袖子:“你别走啊!都是我的错,你先别走,咱们好好说话!”
“说什么话?”景澜背对着她,肩膀似乎垮了三分,低声道,“你连昨日说过的话都记不住,说的再多又有什么用?”
洛元秋一想确实如此,歉然道:“我以后一定记得,一定把和你有关的事都放在心上,你别伤心了,我说真的!”
她苦思要如何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景澜道:“不是哄我开心?”
洛元秋道:“怎么会是哄你开心,我是真心实意的!”
景澜道:“那我在你心中排在哪里?”
洛元秋猝不及防,愣在原地,正打算将山中那头野猪挪到最末一位,好给师妹腾个空位,便听景澜冷冷一笑:“这也要想?”
“我错了我错了!”洛元秋拽着她的衣袍道,“你在第一位!我发誓!”
景澜肩膀又是一抖,不过这次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罢了,且信你一回。”
洛元秋如蒙大赦,这才发觉自己竟是出了一身虚汗,心跳得一声快过一声,口干舌燥不已。她多年不曾有过这等患得患失之感,心绪接连起伏,望着长空中静悬的雪云,朦胧中像是看见了红尘的颜色。
她隐约听见心底传来一声轻响,如月光默然照在雪上,轻过风胜过云。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挣脱了束缚,漫出一点柔柔的暖意,重新润入冰封的心脉。
洛元秋猛然深吸了口气,胸膛发闷,心跳如擂鼓一般,令神魂俱震。她仰头看见天与云低垂,一道清廖的光落下,快得让人以为那只是眨眼间的错觉,隐约之中有什么已被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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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喧闹的长街上人来人往,晨雾还未散去,一个身形伛偻的老人无声走过,有车马从他身边快行而过,满街无一人留意到他。他脚步忽地一顿,抬头看向天空,眼眸中映出一道明光:“……神机外泄,是谁在叩问天心?”
稀薄日光之中,他身后没有影子。
城郊旷野中,墨凐盘膝坐在石羊背上阖目静思,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向遥远的天穹,眸色转为冰白,微微颔首:“大道无形,返璞归真。”
石羊从茫茫雪原上走过,这一人一羊如风般虚无缥缈,未留下一片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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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澜道:“怎么不说话?”
这一声如同从天外传来,洛元秋蓦然回过神。
方才她的魂魄仿佛误入了太虚,随着风雨在世上飘荡了千百年,有时在春光里停下,有时跟着流水走远。漫漫岁月里山峦崩摧,沧海化为桑田。她紧随在光阴身后,想追寻它留下的痕迹,不知不觉世间春秋暗换,原来这世上没有什么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