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55)
她说从袖中取出一叠用蜡纸包裹的东西,放在洛元秋面前:“上次的案子虽还在查,但功过已定,该罚的人已经罚了,便轮到该赏的人了。本应召你去局中领赏,不过如今年关将近,太史局中人多事杂,正巧我去调卷宗,碰上冬官正,便将这份奖赏顺路带给你。”
居然还有东西赏!洛元秋闻言眼睛一亮,登时高兴起来,看着那叠东西,期待地问:“是银子吗?”
景澜顿了顿,答道:“不是,是一些符师常用的东西。”
洛元秋一听不是银子,略有些失望,收回目光轻轻哦了一声,将瓷碗中残存的一点剩茶晃来晃去,不满之意溢于言表。
符师常用的东西能有什么,无非就是符纸朱砂盒画笔一类的,洛元秋自己会调配,也会做各种颜色的符纸,并不觉得这些东西有多么稀奇。沮丧地坐了一会,她才勉强收下蜡纸包,刚要把它放到桌角,一面银光闪烁的银镜突然出现,压在纸包上,只比手掌大了些许。
这面银镜边缘镶嵌着一圈细碎的紫晶石,微光隐现。且巧思不凡,将镜柄做成了一只花枝,花叶相映,风雅非常。盛放的花朵沿着镜面环绕,洛元秋这才发现,那些紫晶石原是银花的花蕊,镜子最顶上镶着一颗碧色的猫眼珠子,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银镜镜面氤氲着一团轻薄的雾气,洛元秋吹了吹,那团雾气散做流萤飞开,少顷又渐渐聚拢,重新掩住镜面。
她心中不禁赞叹起来,这把银镜精巧绝伦,形似闺阁女子把玩的妆镜,却是一柄威力无匹的法器。格格党
将银镜翻过来,镜背镶着一块微蓝的玉石,其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洛元秋看不懂,举着镜子问景澜:“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景澜道:“是风雷明咒。”
洛元秋手指轻轻滑过镜背,惊叹道:“居然是明咒!”
正所谓符咒本出同源,符师能请借万物之力以为己用,不因时度所限制,此种金书玉诀,亦被称为神符。而咒师却能集风雷火雨等之力,注入咒术中去,这便是明咒由来。符有神符,咒有明咒,皆为至高至上的精妙道法,其高深玄妙,非寻常修士所能触及。
洛元秋不敢细看,轻放回蜡纸上,听景澜说道:“明咒不同与符术,不可以符纸书之,只能刻在地脉所出的云母石上,以同为地脉所出的金银铜铁相辅,方能生效。这面古镜中聚有风雷之力,大约是百年前所铸,曾供奉在文武塔中,相传能镇压邪肆。”
洛元秋啧啧称奇,规规矩矩地坐着,摸了摸镜子的手柄,道:“那这把镜子一定很贵重了。”
景澜微微一笑:“再贵重的东西也不过是死物,怎么比的上……”
她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洛元秋不明所以,盯着她的嘴唇,等着下文。
景澜拿起银镜,塞进洛元秋手里,漫不经心地道:“先前你帮了我一个大忙,你不是要去破咒?这面镜子暂借你一用,用完记得还我。”
洛元秋看着银镜,慢慢眨了眨眼睛。那些雾气散开,露出明净光亮的镜面,映照出一双色如青山、浓淡适宜的弯眉。长长的眼睫轻垂,遮住了深黑的眼眸,眼角染着桃花般的淡淡粉意,恰与镜边环绕的花朵相衬。
她忘了多久没照过镜子,但其实不必看也知道,这副容貌,与她十几岁相较,其实并未有多少改变。
洛元秋放下镜子,那团雾气重回到镜面,景澜不经意般问道:“看见了什么?”
洛元秋轻轻叹了口气,答道:“看见了我自己。”
景澜语气平淡道:“嗯,那就对了,带着它去救你的同僚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几天的总结:倒霉葵的倒霉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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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洛元秋有些不知所措,一把拽住景澜的袖子,急忙道:“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景澜道:“是借你,又不是白送你,用完了还我便是,怕什么?”
说完她把洛元秋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也不顾她的反对,转身取过银镜塞进她的手中。洛元秋经她方才摸手骨一事,正心虚不已,眼见手腕又被捉住,不由生出怯意,渐渐卸了力道,任景澜施为。
“这怎么能一样?”
洛元秋苦恼不已,她欠景澜的人情已经够多了,若是长久以往下去,绝非是请客吃饭就能偿还的。
景澜握着她的手抓牢镜柄,最后手指轻轻勾了勾她的下巴。洛元秋被她气息所笼,隐约嗅到淡淡花香,却听景澜轻描淡写道:“上回你不是送了我一枚同心结,也帮了我一个大忙,这便算回礼。我向来不喜欠人人情,也是我还你的,不用放在心上。”
洛元秋看向她腰间,果然在赤符的旁边,挂着一枚同心结。她一时呆住了,张了张嘴,半晌才挤出一句:“是吗,我……我帮了你什么大忙,我怎么不知?”
饶是她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帮了景澜什么忙,拿着银镜直愣愣地坐着,使劲回忆那天的情形。景澜刚要踏出房门,闻言侧过身,将斗笠压低了几分,反问了一句:“你说呢?”
洛元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无奈之余道:“我想不出来,不如你直说吧。”
景澜的声音低沉温柔,逆着光半倚在门边,身姿挺拔如修竹,唇边噙着一抹笑,仿佛心情很好:“我要多谢你,帮我找到了一个人。”
洛元秋疑惑不已:“什么人?”
景澜轻笑一声,道:“大约是”她话锋一转,唇角勾起,道:“你以后自会明白。”
言罢,她衣袖飘飘,潇洒离去。洛元秋仍在苦思冥想,没留意她已经走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追出去一看,巷中寂静无声,抬头看向天穹,落雪洒洒随风轻扬,向更为遥远的地方飘去。
洛元秋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屋内,小心翼翼地将银镜放在绵软的锦被上,又回到厨间,这才发现,景澜居然把那袋包子顺手拿走了。
她不知怎么又红了脸,心绪繁杂,扶着额头缓缓在桌边坐下。
林宛玥与柳缘歌迟来一步,见洛元秋急匆匆出来,在门边看了一会便进屋去了,神情很是怅然若失,都感觉有些奇怪。
林宛玥不禁猜测:“难道师姐已经发现我们了?”
柳缘歌抱着她的长刀,眉头紧皱,仔细看了看周围雪地道:“好像有人来过。”
林宛玥问道:“谁?”
柳缘歌道:“不知。”
林宛玥见她似在深思,便伸出手,欲夺回自己的刀。柳缘歌瞥了她一眼,道:“干什么?”
林宛玥无奈道:“把刀还给我,你又不会使,抱着它做什么?”
柳缘歌眉梢一扬,不满道:“一把刀而已,从前我在山上看你天天练功,看了这么多年,怎么说也会个一招半式,谈何不会使?”
说着就要拔刀相向,林宛玥嘴角微抽,倒退出一丈远,摆摆手道:“何必勉强?你方才差点将那人捅了个对穿,难道这事是我诬蔑你的不成?”
柳缘歌极力辩解,道:“那是我之前不小心,不信你看着,我再试一次!”
林宛玥怎敢任她再试,忙道:“我信我信,你方才说什么,有人来过师姐家?”
柳缘歌渐渐松了拔刀的手,摇摇头道:“那人应当用了什么隐匿踪迹的法术。”她略一挥袖,地上鞋印顿时清晰起来,一看便知何人路过此地,又去了何处。纷杂印记中,唯有一枚浅近于无,难辨方向。
林宛玥看的清楚,当下圈出那印记。柳缘歌将法术一收,地上鞋印又糊成一团,随手把刀扔还林宛玥,俯身去看。林宛玥飞身上前一把接过刀,抱在怀中,轻轻一抚刀鞘,似在安慰它。
柳缘歌看了一会,道:“约莫是个女人。”
雪势凄迷,寒风卷起一地莹白,洋洒落下。两人站了一会,肩头都积了层薄雪,林宛玥望向紧闭的院门,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柳缘歌缓缓起身,面带不解,自言自语道:“有些意思,用这等高深的法术,只为隐匿行踪,到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