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108)
林宛玥静默片刻,低声道:“罢了,都过去了。”
柳缘歌冷冷将杯子往这桌上一按,道:“过去了?谁说这就过去了,我看未必!”
林宛玥趁她说话间去抢酒杯,谁知柳缘歌又拿起倒满了酒,道:“如果师姐知道当年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般了?”
林宛玥夺酒不成,转身想去将酒壶藏起来。柳缘歌轻轻松松从她手中拎起酒壶,乜斜了她一眼,道:“都说了我不会醉,你怕什么?”
“你是不会醉,你只会发酒疯罢了。”林宛玥无奈道,“还是歇会吧,等会喝也是一样的。”
柳缘歌晃了晃酒壶,眨眼道:“可惜,已经喝完了。”
林宛玥揉了揉眉心,闭眼静了会,才睁开眼睛道:“若是困了,那便去睡会。”
柳缘歌托着下巴盯了她一会,将空置的碗碟取来,在面前摆成一排,用筷子敲击碗碟边缘,叮叮咚咚的响个不停。林宛玥的耐性不是一般的好,任她这般吵闹依然无动于衷,自顾自夹菜吃。酒壶中的酒自然已经没了,她怕再要一壶柳缘歌又继续喝,便将就着茶水凑合吃了。
她一边吃一边注意着柳缘歌的动作,见她玩了会忽然一愣,把筷子一丢,提裙离桌就要走,问道:“你去哪?”
柳缘歌不答,径自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林宛玥放下碗筷去追,谁知柳缘歌只是在门外站着不动,林宛玥听她似乎在唱着什么,凑近仔细一听,依稀是:“千秋月迎万里雪,自是人间喜相逢”二句,登时怔了怔。
她还未劝柳缘歌回屋,便听见东边的厢房有人高声唱道:“醉心花林不肯归,原是良辰好时节……”
林宛玥忍不住堵了堵耳朵,心想这人唱歌为何如此难听。而身旁的柳缘歌似有所意动,面露喜色,追着那歌声离去,林宛玥强留不得她,见状只能在她身后跟着。
两人来到一处厢房外,听到那歌声正是从这里头传出来的,柳缘歌对着人家房门,露出笑容道:“这世上竟还有知音在么?”
林宛玥听了纳罕不已,心想这算什么曲,唱得七零八落的,也不知在里头吃饭的客人受不受的了这唱曲的。听着那五音不全的曲子,居然觉得有种奇异的耳熟。却瞥见柳缘歌伸手去推门,林宛玥赶紧拉住她的手道:“快别!里头有人!”
门自然是关了的,岂能容闲人随意推开?林宛玥松了口气,连忙劝柳缘歌回去。柳缘歌点点头,道:“你让一下。”
林宛玥不明所以,侧身让了让。谁知柳缘歌提裙一脚将门踹开,惊得她当场僵住了。
同时房中的景澜也在抓洛元秋,试图让她别唱了。但洛元秋岂是那么好捉的,饮酒后身手更是灵活,两人在屋中几番交手,景澜根本奈何不了她,反倒是自己衣裳凌乱,发冠微斜。
洛元秋自顾自唱着,景澜听得头晕脑胀,扶着桌沿喘气。听她唱的到那句“自是人间喜相逢”时,心仿佛被吊到了嗓子眼,只盼她能唱完此句便歇着,或醉死过去也好。
但洛元秋得酒助兴,兴头与精力只增不减,唱完一句接着唱下一句,简直就是没完没了。景澜心一横,从袖中摸出两张符纸贴在自己耳廓外,才暂得清净。
她被洛元秋唱得绮思全无,旖旎念头散尽,说是心如止水也不为过。景澜坐到一边将酒泼了,给自己倒了杯茶,正打算歇口气,再想想如何治住洛元秋时,房门突然被人踹开了,门外站着两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
景澜将封耳的符纸取下,惊愕道:“你们怎么在此地?”
林宛玥也是一脸震惊,道:“师姐怎么和你在一块?”
不等两人说话,柳缘歌已大步走进房中,顺着洛元秋走调的上一句,无比顺当地接起了下一句。
洛元秋有人相伴,兴致更盛,两人一拍即合,堪称是水到渠成,将一曲喜相逢唱得惊神鬼泣。
半盏茶之后,景澜与林宛玥一同坐在桌前,左右耳朵都贴着符纸,面无表情地看着深情对唱的两人。
作者有话要说:
。
第75章
林宛玥捏了捏眉心,无奈之余只感觉心中疲累,侧头瞥见桌上的烤羊肉还剩大半,便从食盒中取了干净的碗筷,夹起羊肉吃了起来。
景澜原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见她如此,取了两个新杯倒上茶水,也跟着慢慢吃了起来。
两人默契地举杯相敬,以茶代酒,各自吃了会,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柳缘歌与洛元秋所在之处。见她二人仍在笑嘻嘻地说着什么,不像是在唱歌的样子,景澜试着揭开右耳上的符纸,凝神听了会,听洛元秋慢吞吞地说道:“你……有点像一个人。”
景澜:“……”
柳缘歌口齿不清地问:“……谁?我、我像谁?”
洛元秋道:“像我一个师妹,她唱歌也是这般……这般的好听!”
景澜夹菜的手一顿,嘴角抽了抽,心想这缘分当真是妙不可言。便听柳缘歌道:“巧了!我也有个师姐,她唱歌……也与你有些像!”
林宛玥也揭了封耳的符纸,听见洛元秋傻乎乎地笑道:“是吗?那以后可得引荐引荐,毕竟知音……呃,知音难得!”
柳缘歌嚷嚷道:“对!酒逢知己千杯少,他们俗人,怎么会懂这种……这种高雅玄音!”
景澜与林宛玥对视一眼,皆是一脸匪夷所思,若高雅玄音当真如这二人所合的那般,还不如做个俗人算了。
林宛玥将筷子放下,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景澜示意她去看洛元秋,道:“带师姐过来吃顿饭。”
林宛玥面露迟疑,道:“那师姐她……”
“她认出我来了,”景澜摊开手掌,飞快看了眼掌心,又立即握紧,“但我还没有承认。”
林宛玥倒没多少意外,问道:“你怎么看?”
景澜反问:“什么怎么看?”
林宛玥轻声道:“倘若我不曾记错,师姐应该早已经死了,那为何她如今仍活得好好的?”
景澜低头掩住眼中晦暗不明的情绪,拨了拨茶盏中的叶片,垂眸道:“问得好,我也想知道。”
林宛玥手搭在刀上,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半晌后她叹了口气道:“算了,再怎么想也是无用,人还在就好。”
景澜微一点头,林宛玥无意中看见桌上放着一面样式精巧的银镜,随口问道:“这是什么,镜子?”
景澜拿起那银镜,将镜面朝上,细碎的光点如流萤般飞散开来,镜面模糊不清,像笼着一层雾气。她手腕一翻,双手托起镜子,问:“你见过吗?”
林宛玥锻器多年,诸多法器皆出自她手,岂能认不出这银镜乃是一面法镜,当即谨慎地接过,看了一会说道:“法镜不好打造,稍有不慎就会全功尽废,须得格外小心。”她左手执镜柄,右手两指并拢从镜面划过,瞬时镜边的紫色晶石微亮,光芒交织于银镜顶端,赫然是一把剑的模样。
“居然是这样……”林宛玥喃喃道,“这是哪位大炼师的杰作?这法镜上封了什么东西,咒还是符?”
那剑不过片刻便化为碎光消失不见,景澜注视着银镜答道:“是明咒,风雷明咒。”
林宛玥思索片刻,继而恍然大悟道:“难道这就是那面用梦归镜碎片制成的镜子?我曾有所耳闻,但这面法镜不是被……”
她倏然住口。
景澜将镜子收好,轻描淡写道:“这镜子昔日祸乱宫闱,后被顾天师所封,加以风雷明咒净其邪煞之气。但有人告诉我,此镜因出自梦归镜,有一不为人知的奇处,那便是搜魂。”
林宛玥果断答道:“镜子哪里会有什么搜魂之能,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法镜大多用于布阵施法,最多不过是配合幻术惑人耳目。梦归镜的传闻我也知道一二,此镜却有不凡之处,能映照人心中所见,但也未到能搜魂的地步。我猜若以邪术辅佐,便能用此以窥探人心,使人终日沉湎于幻梦不可自拔,日渐迷失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