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222)
“那怎么能一样!”柳缘歌极为震惊,到底顾忌这是在他人地盘,刻意压了压声音飞快道:“那不一样的,他们始终都是两个不一样的人!”
洛元秋平静道:“可是前者有的回忆,后者也都有,你要如何辨别他们的不同呢?”
柳缘歌哽住了,一时答不上来。
林宛月脚步一顿,说道:“纵然两人都拥有一段共同的过去,但一人是切身所经,自有情谊在其中;一人不过是走马观花,如见他人故事。更不必提二人性格如何,仅凭一段凭凑出的旧忆,难道就能平白造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吗?何况一个人总不会只有过去,随着时日渐长,年岁渐增,会有越来越多的旧忆。便如树枝一般,二人曾同属一枝,曾有一段一样的过往,也会越发不同。”
眼前光影明灭,洛元秋看向她:“你说的对,其实是不一样的。但后者若是从此止步不前,永永远远停在过去呢?”
林宛月不自觉重复道:“停在过去?”
“用你们的旧忆凭凑出一个过往的人,”洛元秋抬手比划出一个人的样子,轻声道:“那么她此生所有回忆,就停在你们离山之前。就如同一个圆,她走在这个轮回上,周而复始。”
柳缘歌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后慎重道:“师姐,如果这个人当真存在,她为何不能如你这般继续向前,难道她只能活在往事中?”她不由失笑道:“这岂不是自相矛盾,根本说不通了?你说她停在过去,永陷轮回,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缘故,那就是”
林宛月突然开口,略显生硬地打断了她的话:“前路有光,我们应当快到那密室了。”
柳缘歌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笑着对洛元秋说道:“是我不好,都这个时候了,我还当是在从前,师父讲经后命大家各自辩驳呢。”
她虽是笑着,但身体微僵,显是十分不适。而林宛月是彻底的沉默,再也没有说话。
洛元秋摇了摇头,不甚在意道:“你猜的没错,一个人不会只有过去没有将来,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有一个缘故她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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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宝诰
暗道前方投来一片朦胧火光,果真如林宛月所言那般,她们的确已经到了密室。柳缘歌干笑几声,道:“以往师父讲经的时候我便不怎么用心听,那些经义经理也知之甚少,听师姐这么一说,都有些糊涂了。”
洛元秋笑了笑,知道她其实已经明白,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林宛月忽道:“都说生死无常,我向来以为,若以无常论世间之事,又何止是生与死?往昔如过眼烟云,虽有些放不下的,但总归是要向前看才是。”
她转身看向洛元秋,指节分明的手握住长刀:“师姐以为呢?”
洛元秋怎能听不出她言语中的恳求之意,轻一点头,答得飞快:“再对不过了。”
此言一出,柳缘歌脸色也柔和了许多,侧头无声一叹。林宛月道:“师姐手上是不是有一柄神兵利器?来日若是得空,可否能借我一观?”
洛元秋拢指微拂,将一道碧光收在手掌中,凝成一柄无鞘的长剑。她弹了弹剑青光剑明净的剑身,道:“其实这不是剑,而是一道符。”
她双手紧握,剑身顷刻间便化为细碎的萤光,在半空流动旋转,飞聚成一只青色的小鸟,扑扇着翅膀听在洛元秋肩头。
柳缘歌眼中惊艳难掩,道:“我一直以为这是什么法术,原来竟是一道符吗?”
洛元秋抓住肩上那只小鸟,对林宛月道:“来,伸手。”
她把小鸟放进林宛月的手心,鸟儿梳理羽毛,其态如真鸟无二。但在触及林宛月手掌之时,霎那间化为一只绿莹莹的蝴蝶,颤巍巍在她手中停了片刻。青碟翅鳞闪烁着微光,向着暗道出口缓缓飞去。
林宛月喃喃道:“符剑相合,居然能到这种地步,当真是鬼斧神工……”
“咦?”密室前火光处传来一个声音:“这冬天里怎么会有只青蛾子?”
柳缘歌:“……”
又一人道:“这蛾子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生的也是怪模怪样的,不如拍死算了。”
洛元秋眨了眨眼睛,勃然大怒:“什么蛾子,那分明是蝴蝶!”
林宛月与柳缘歌扑上去拉住她,柳缘歌忙捂住她的嘴,低声在她耳边劝道:“是蝴蝶是蝴蝶!他们有眼无珠,分不清好坏!师姐你莫要和他们一般见识!”
“这蛾子飞的这般高,又没趁手的东西,我怎么够得着它?”先前那人说道,“这玩意留着也没什么害处,随它爱在哪在哪。再说了,谁知道会不会是法师养的?还是别管它了,把东西送进去放好才是要紧事。”
“也是,还是先把法师吩咐的事办了回去复命,省得去晚了又被责罚。”
脚步声渐远,想是两人已经走了。洛元秋怒气已消,挣脱开林柳二人的手,打了个响指道:“走,我们跟着他们。”
三人踏入密室,但见石柱从两侧分立入内,火把高悬。四面墙上皆有门洞,石阶深铺直下,也不知同向何处,俨然如在殿宇内一般。
柳缘歌看了眼林宛月,迟疑道:“这地方怎么看起来不像间密室,倒像是地宫啊?而且门这么多,到底要走哪条路?”
洛元秋自顾自向前,闻言转身回顾:“和我来,我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这次换了她引路,两位师妹跟在身后。从东面墙上一门中顺阶而下,三人穿过一条暗道,来到了地宫深处。四周石壁上刻了许多图画,有些因年月久长,画中的人物面目已经模糊,虽雕琢粗简,却不难看出动作和姿势。
一群服饰奇异之人面朝巍峨群山参拜,地上摆着祭祀用的牲礼,为首一人衣着隆重,似乎还带着冠冕,仿佛是位帝王。
洛元秋顺势向下看去,那石画一变,又是一群人朝着一座高塔参拜,这次地上不见祭品,唯有一尊石台。
柳缘歌看了几眼,手搭在林宛月肩上道:“这塔又是什么地方?看这画上的景致,似乎不像在长安城里啊。”
林宛月摇头:“城中也有塔,不过都不是这样的。你看这座塔周身云雾缭绕,显然已经到了绝高之处。只是不知这塔下是什么东西,看样子难道是水纹?”
“原来那些是云雾啊?”柳缘歌凑近了细看,嘀咕道:“横条竖纹,我还以为是随手乱刻的。既然这地方不在城中,想来也与所查之事无关,那就不必看了。”
她回头看见洛元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幅壁画,便问:“师姐,你在看什么呢?”
洛元秋指着那坐塔道:“上云下水,这是白塔无疑。那么这个地方,一定就是北冥了。”
她说的如此认真,柳缘歌本想打趣几句,却听见从甬道深处传来一声惨叫,伴随着哗哗锁链声响回荡在石室之中。
三人神情一变,再也顾不得壁画所刻的种种,向甬道昏暗处奔去。待到眼前光亮再放,又是一声惨叫从密室传来。此处是地宫中的一处石窟,正对门所在的那面墙供奉着几尊石雕的神像,神像面目皆用一方麻布遮掩住,麻布上以红染料画了几个奇怪的人脸,似哭似笑,与她们先前所带的纸面具近似,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
室中设有一石台,大概是供奉所用。而此时石台上鲜血淋漓,一人在石台边缘仰面垂下右手,另一边手臂已经被生生扯下。他身躯只剩半截,鲜血源源不断从断口处流出,铺了满地。在他左边,宝石从木盒中撒了一地,浸在血泊中,在火光中泛出妖娆的光泽。
蝴蝶越过鲜血与尸体,又慢悠悠地飞了回来,在洛元秋指尖化为碧光融散开。室中东南角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便如同被人扼住喉咙,一声过后彻底消失不见。
石窟中火把已近燃尽,除了神像旁的是新换的,其他地方已经落入昏暗之中,凭目力难以触及。柳缘歌皱眉看了看那石台上的半截尸首,以袖掩鼻道:“怎么死成了这副模样,还有一个呢?不会也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