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233)
2.
这场雨来的快也去的快,洛元秋没睡多久就起来了。她先把房间里乱七八糟的书和试卷整理好放进纸箱里,接着找来一块布擦了擦书柜,如此一番折腾,房间看起来干净了不少,除了床上像狗窝一样卷成一团的被子枕头。
洛元秋从不叠被子,按照她的说法,反正晚上都是要回床上睡觉的,把被子叠那么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她师父玄清子对此嗤之以鼻,直接说她那床根本就不是床,简直就是一个狗窝,又说狗窝也比她的床整洁许多。洛元秋对于自己不喜欢的话向来是左耳进右耳出,依然是我行我素,床该怎么乱还是怎么乱。但今天她望着自己七歪八斜的凉席沉思了好一会,最后不情不愿的走过去抱起被子枕头,把床单重新铺了一遍,再放上凉席,连被子也叠好后规规矩矩的放在枕头上。
做完这一切后,她从书桌上找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目光落在一张夹在书桌缝隙间的笔记本上,扯出来一看,她随手翻了翻,自己狗爬一样的笔记里掺杂着景澜用蓝色中性笔写下的字迹,清晰地在一行东倒西歪的笔记上纠正了她的时态问题,同时圈出了几个拼写错误的单词。
景澜当时脸上的表情洛元秋还记得,她有些微妙地笑了笑,修长的手指压住那一页,说:“这就是你的英语错题集?”
洛元秋说:“不然呢?你以为是什么?”
景澜:“哦,可是你的错题集上为什么还有错误?你是打算一错到底是吗?”
洛元秋还记得当时自己低头看着那几道题,疑惑地问:“真的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哪里错了?”
因为要讲题,两人挨得很近,近到洛元秋可以清楚的看到景澜纤长的睫毛。旧台灯暖橘色的光映在她脸上,有种近乎于白玉般细腻光滑的质感,连带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条都意外的优美。
古人说美人如玉,这句话确实不假。洛元秋想,怪不得每次师妹一来观里长住的时候,上香的人都会比平时多上好多,还有人会私下找师父打听这是谁。
对方把笔在手上转了几个圈,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红笔毫不留情地勾出错误的地方:“想什么呢,你也知道自己错了?”
洛元秋发现彼此已经挨得这么近了,索性靠在她身上,痛苦地说:“等会再想,我现在什么都想不动了。”
景澜转了个身,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洛元秋以手遮光,对这个柔软的怀抱很是满意,发现景澜在低头看自己,她想了想小声问:“这就是红袖添香好读书吗?”
景澜顿了顿说:“那你有好好读书吗?”
洛元秋说:“我不是在努力?英语真的太难了,我已经拼命在学了,它为什么发音那么奇怪,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时态……别和我说从句了,你别动啊,让我靠一会。”
她感觉景澜圈住她的腰,把下巴搁在自己的发心,懒洋洋地问:“你要歇到什么时候?躺会就起来吧,累了就听个听力缓一缓。”
“这也能叫缓一缓?”洛元秋有气无力的说。
“你说这叫什么?”
洛元秋叹了口气:“这叫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啊。师妹,你是不是打算用补英语把我逼疯,然后你自己好上位当大家的师姐啊?”
景澜没有回答,洛元秋听着她平稳的心跳,不知不觉睡着了。
当然,醒来以后她还是被景澜抓起来掐着时间做了一张英语试卷,哪怕是现在,只要回忆起之前补课的过程,她依然觉得痛不欲生。
洛元秋重重合上了笔记,暗暗吐了口气,心想再也不用受这个气了,她实在是太讨厌英语,以至于景澜补习这么久,她也只能勉强做到在及格线上挣扎。
推开窗户,潮湿的水汽扑了进来,风把深蓝色窗帘吹的好像是鼓起的船帆。院子浸润在雨雾中,地上也是湿漉漉的,洛元秋嗅到草木清香混合着泥土气息的味道,抬头望见远山茫茫,晨雾流淌在其中,这看惯的景色给人一种宁静的安心感。多日萦绕在她心中的那些烦躁与郁闷,仿佛随着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一同被驱散了。
于是她走到院子里,如往常一样,在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开始练功。
3.
太阳升起来以后热度一点点上升,石板上的水迹很快消失不见,只有屋檐边还在往下滴水。洛元秋满头大汗的走到屋里,听见师父玄清子说:“练完功了?给你留了饭,在桌上,赶紧去吃了。”
洛元秋绕进厨房端了红薯稀饭出来,站在门口打量玄清子:“今天是什么日子,师父你怎么穿上道袍了?”
玄清子拿着一把蒲扇扇风:“等会有人要来,你帮我把东西都准备好。”
洛元秋夹着红薯问:“谁啊?”
玄清子发现徒弟比自己还热,伸长了手为她打扇,说:“一个老人家,儿子前年车祸去世了,她想来做场法事,把灵牌领回家供着。”
洛元秋一口喝完稀饭,洗了碗以后取了一把更大的蒲扇给玄清子扇风,同时问道:“那不是应该找和尚吗,这是他们的强项。”
她这把扇子大,风力也足,没过一会就把玄清子的假胡须吹乱了。玄清子忙叫她停手,边理胡须边说:“人家不喜欢找和尚,你师父我能有什么办法,本来我都打算昨天出门去找你师伯了。”
他理了半天的胡须,结果只是越弄越乱,只好干脆放弃了,把胡须给撕了。洛元秋放下扇子说:“师父你昨天就打算走了?那你怎么没有和我说啊!”
玄清子很惊讶:“我怎么没说?前天饭桌上不是和你说好了的吗?”
洛元秋摸了摸汗涔涔的额头,感觉空气又湿又闷:“你说过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玄清子敲了敲她的头:“你那时候天天魂不守舍的,我说的话你听进去几句了?现在好了吧,结果出来了,不用天天胡思乱想了。”
洛元秋争辩:“也没有胡思乱想好吗!”
玄清子说:“你没有胡思乱想才怪呢!上回是谁晚上不睡觉在外头打拳,然后一脸丧气的说什么考不上就在山里种红薯……哎哎!你揪师父衣服做什么,恼羞成怒了吧?”
洛元秋如同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怒瞪着自己师父:“我那是担心!”
玄清子:“你说说你从小到大参加过多少比赛?一个考试而已,就能担惊受怕成这副样子,你让师父说你什么好?”
洛元秋索性端了条小板凳出来坐着:“那些比赛和高考又不一样,证书堆了一箱,能加分的只有一本!”
玄清子穿着道袍不方便坐下,只好拿袖子遮挡阳光,调侃徒弟:“怎么你还想本本都加分,一本加五分一本加十分,然后你那不及格的英语就能被补到满分了是吧?”
洛元秋脸有些发红,抓了抓头发嘟囔:“……好歹及格了。”
听到鸣笛声传来,玄清子这才想起有正事要做,甩了甩袖子说:“走了走了,人应该到了,你把东西准备一下,我去把这胡子重新贴一遍。”
洛元秋看着他的背影:“师父你为什么要贴胡子,那样看起来好显老。”
玄清子连头也不回,挥了挥手说:“你不觉得贴了胡子更显得仙风道骨嘛?这样师父看起来就更像什么隐世高人了,哈哈哈哈……”
洛元秋在心里默默说了句不像,又想起来一件事,三两步追上玄清子问:“师父等一等!你之前说你要去师伯那里?那我怎么办,我一个人呆在观里又不会做饭。”
玄清子语重心长劝她:“不会做饭你就要学一学嘛,多做多尝试,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洛元秋说:“可我做了又没人吃,我怎么知道自己是不是越做越好了?”
玄清子一想也是,毕竟大家都珍爱生命,谁也不想因为食物中毒死在观里。他只能说:“那跟以前一样,你去村里饭馆吃饭?”
“……雨季他们不开门的,都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