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265)
洛元秋:“……”
她说完从侧面走下台阶,留一个匆忙的背影。洛元秋一人站在台上,半晌摸了摸自己的嘴,喃喃道:“这时候怎么又不叫师姐了?”
回想起景澜方才离开时微红的脸颊,洛元秋一时觉得十分有趣。她寻到歪斜的水车,踏着木梁上攀之际,忍不住向着景澜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在这时藤蔓后传来沙沙声,那蛇尾迅疾如电,重重在水车上一拍,瞬间便将木梁砸成两半!
蛇尾光芒一闪,鳞片化作利刃,飞旋如花,转头向着洛元秋袭来。洛元秋早有准备,抓住藤条稳住身形,在蛇尾袭来之时趁势将青光一展,刺入赤蛇尾部。赤蛇吃痛发出一声嘶吼,收紧鳞片,蛇尾用力一甩,洛元秋便借力落在藤蔓后的木架上,与此同时将手中剑势一收,蛇血溅在碧叶上,仿佛挂了一帘淡花。
落地之后她却不急着离开,反而躲在藤蔓之后屏息以待,不一会便听见蛇躯爬过木架时发出的轻微声响。洛元秋眸光微亮,毫不迟疑地出剑刺向藤蔓。发现一击未中,她旋即从木架上向下一跃,单手攀挂在木架边缘,果然她方才所在之处的藤蔓被反扑而来的赤蛇卷做一团,赤蛇寻人不得,暴躁地将藤蔓扯了个干净。
纷落如雨的叶片中,洛元秋鼻尖一动,抖开落在脸上的一片叶子,紧攀于木架边缘的手臂感受到阵阵颤动。赤蛇将沉重的蛇身缠绕在木架上,受伤的尾巴微微蜷缩,从洛元秋眼前慢慢爬向另一边。它丝毫没有发觉到威胁的存在,移动时不经意间将腹部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洛元秋伺机而动,所等的就是这一刻。当即手臂一晃,身躯犹如待发之箭,持剑向赤蛇扑去,她本以为这次总能刺中赤蛇,耳边却传来哗啦啦的声音,侧身一避,却见无数碎纸片如同飞蛾般自藤蔓后向她飞来。
洛元秋只手握剑,左支右绌,稍不留神脸颊边被碎纸割破了,顿时怒道:“怎么又来?!”
这动静顿时惊动了赤蛇,它迅速缠住藤蔓,循声而来。洛元秋身体一荡,飞快爬上木架,还未看清赤蛇位置,便见一道白影闪过。她抬头望去,那带着半张纸面的素衣女子坐在木架上,指尖夹着一朵纸花,笑盈盈地注视着她。
“……是你。”
藤叶缝隙间射入的光点犹如一席密网,将对视的两人笼在其中。洛元秋在摇摇欲坠的木架上稳住脚,发觉脚下木板欲断未断,稍加施力便会令木架从中断开,她却心念电转,隐生一计。见身上的袍子已被割成了碎布,虚飘飘地挂在身上,她索性脱去外袍,只着一身雪白单衣。
轻取下一片附着在藤叶上的碎纸,她认真看了看,道:“纸还是用来画符比较好,你以为呢?”
她指尖疾动,碎纸随即飞弹而出,向着素衣女子奔去。赤蛇已无声而至,在她身后缓缓张开獠牙密布的蛇口。洛元秋仿若未觉,目光追随着那片飞出的碎纸而去,她小指微微勾动,两指凭空一点,仿佛画下了极重的一笔,飞旋至素衣女子面前的碎纸化作流萤四散飞溢。女子急速后退,猛然甩袖,长袖如蛇般卷起流萤,使其不得近身,但业已太迟,其中一点微光向着她的纸面轻轻一撞,她手中纸花顿时燃起火光,急坠进水渠中。
女子发出一声惊呼,不顾一切地扑向水渠,想把那朵被水流淹没的纸花找回来。
这一切都不过发生在数息之间,素衣女子手中花燃着之时,等待在洛元秋身后的赤蛇躬身暴起,张开血口直冲而下。察觉到背后腥风扑来,洛元秋在木板上用力一踏,崩折断裂声随之传来,木架轰然倒下,千钧一发之际,她拽住了一根藤蔓顺势滑落,身后赤蛇扑了个空,蛇躯随着断开的木架一齐向地面倒去;一旁残破的水车也失了依附,与木架一同坠向地面,恰好压住了赤蛇的尾部,令它暂时不得脱身。
赤蛇愤怒地摆动身躯,试图震开压在身上的水车。洛元秋紧握藤蔓的手一荡一松,自高处跃下,手中青芒如流光划过,正中赤蛇右眼。赤蛇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蛇身紧缩成一团,来回扭动,想把洛元秋甩开。洛元秋翻身跨坐在它头上,一手握剑,一手在它头上飞快画了一道符,低声喝道:“出灵!”
赤蛇身躯一僵,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气,不再继续挣扎,蛇鳞如蜡油般慢慢融化,露出蛇腹内半溶的残骸与断肢,叫人望之心惊。洛元秋低头看了看,无声一叹,心知这不过是梦,仍是默念起了一段度亡经。
未等她将此节念完,身后便有脚步声靠近。手中剑光迅势而出,一片碎纸被一分为二,鹅毛般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素衣女子站在她面前,双目灰白无神,原先戴在脸上的那半张纸面具如今正被她捏在手中,面具一角不断有细碎的碎屑飘落飞散。
“仅凭一张纸面无法遮住人心,”洛元秋安静地注视着她道:“你要靠它藏起什么?”
女子不答,手中纸面却化作无数碎片向洛元秋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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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身处殿内,但站在这扇门前,景澜心中仍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之感。
门的后头是她与洛元秋方才所来时的外殿,若是再一次推开门,会不会走进那数十年前那个夏夜,被熊熊烈火环绕的宫宇中?
是梦耶,非梦耶?
垂眸静思片刻,不过瞬息之间,景澜已做出决定,她并不打算回头告诉洛元秋,而是用剑一顶,直接推开了这扇门。
果然如她所想,门无声开了,昏暗的光线里她踏入封尘已久的过往中,门后依然是她方才所到过的内殿。殿中布置分明与门外洛元秋所在的那处一模一样,这扇门便如一面镜子,完整地将映在其上之物留存下来,在凝固的时光中静待人来。
景澜反手将门合上,这才是她该来的地方。
台阶上暗红血迹犹在,近主座前的灯烛已灭,昏暗不明。虽不见殿中有人,但喷溅在殿柱乃至梁上的血点、半凝的手印、混浊暗沉的池水,无一不昭示着此地曾发生过何等惨烈之事。
景澜步步走过阶梯,脚落地的瞬间灯烛骤然亮起,冰冷的叹息声在大殿中回荡,一道虚影出现在主座上。。
他高踞王座,形容如同枯木,衰朽苍老的面容仿佛泥潭中的落叶,散发出阴暗腐烂的气息。
“逃得了一时,但逃不过一世。”老者诡异一笑,嗓音嘶哑道:“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景澜执剑而立,神色淡漠道:“我回来,只是为了将当日未竟之事做个了结。”
老者缓缓起身,掌中黑光凝聚,地面寒霜袭来,顷刻之间便将四周冰封。二人仿佛置身于寒冰当中,景澜手中剑上亦覆了一层白霜,那霜花如有生命一般,妖娆地沿着剑锋攀上,在中央戛然而止。
主座前地面裂开,蛛网般铺向四方。裂缝沿着地砖飞速蔓延,沟壑深深,渐渐涨起暗红混浊的水流,阻挡在景澜面前。老者哈哈一笑,语气森寒道:“你的命在我手中,现在是,将来也是。仅凭你,难道也想逃脱?”
黑光幻化出无数魔影,咆哮着向景澜抓来,景澜剑尖一晃,凝力于上,剑身上一线红光隐现,震开覆在其上的白霜,漾出一抹蓝影,霎时将魔影挡在一步之外。她两指并起一点眉心,默念咒语,紧接着重重一拂剑身,剑上迸发出耀眼银光,分化出数道剑影,浮空而起,以万钧之势旋转飞出,向着主座上的老者疾射而去!
冰霜剥落,大殿都为之撼动,老者收袖一拢,冷笑道:“不自量力!你也敢和我作对?!”
他挥手召出一道黑光,景澜不躲不避,硬挡下了这一击,旋身将剑鞘甩出飞于水上,她趁势一踏,暂凭此力险险越过水面。赤水在她跃起的瞬间暴涨而起,激起的水花中裹着一张纸狰狞恐惧的人面,尖啸着向她抓去。
景澜不去理会,将剑鞘一踢再度一踏,离对岸仅余半步,岂料一道水浪倏然跃至脚踝,随即尖利刺耳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她心道不好,顿觉脚下微沉,动作不免一滞,足尖堪至裂缝边缘处落地,扫下些许碎石。
她不顾身后人面们的拉扯,咬牙猛然朝前一扑,屈膝滑跪,避开地面缝隙,一路滚到主座前。景澜越阶而上,抬剑一扫,讥讽道:“还在做着春秋大梦?我的命自然在我手中,你也是时候该醒一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