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351)
景澜心中一暖,正要答话,洛元秋却道:“伤哪儿都行没事,别伤到脸就好。”
景澜伸手捏住她的嘴道:“伤没伤到脸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认得出来吗?你只认得出来馒头。”
洛元秋拍开她的手,笑道:“怎么认不出来,你是最好看的那个馒头,白面上一点红,馅儿是豆沙的!”
小舟上的老者隔江注视着她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身形如遭水洗,慢慢淡去,只剩下那竹竿在水面载浮载沉。
洛元秋回头看了一眼,青光化作长剑,道:“又见面了,前辈别来无恙?”
老者的声音回荡在江面:“别心急,很快就要轮到你了。”
“光说没什么意思,”洛元秋道:“前辈何不留下来,咱们比试比试呢?”
景澜担心她真去追人,拉住她道:“让他走,别管他了。”
洛元秋反手与她十指相扣,将她拖到自己身后,低声道:“幸好我来找你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我之前曾说过的古怪老头!他身上有三个影子,仅凭画境是困不住他的。不过奇怪,他怎么找上你了?”
景澜道:“因为他在找一样东西。”
画境剥落坍塌,逐渐缩小,露出阴云未散的天空,洛元秋好奇道:“什么东西?”
景澜无端生出想亲她一下的念头,最后只是在她掌心间轻轻一抚,道:“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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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咒夜
戌时三刻,皇宫内城。
数名黑衣人攀上迅速城墙向周围散开,一人眺望宫墙后的殿宇,思忖片刻,取出一只长笛吹了数声,不一会儿四方有鼓点声传来,似在回应笛声。
那人正是胡胜,因看丢了沈誉,此时他心中焦急难安,一名属下回报:“大人,宫门附近没发现守卫。”
昏暗天色下皇宫出乎意料的安静,仿佛是一座死城。胡胜不假思索道:“不可能!再去探!”
没过多久被派去打探的黑衣人都回来了,与最初那人所言一致,都说宫墙四周未见守卫。胡胜听罢后道:“偌大一座皇宫怎会无人看守?当心此地设有埋伏,你去回禀殿下,这其中必定有诈!”
那几人正要领命而去,城门突然开了,胡胜顿时失色,惊慌拿起笛子凑近嘴边,他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胡大人用不着这么害怕,门是我让人开的。”
胡胜回头一看,楼梯前站着一人,竟是本已失踪的沈誉!
胡胜蓦地生出一股被人戏耍的愤怒来,当即怒喝一声:“你这叛徒还有脸回来!待我取了你的项上人头再去向殿下回报!”
沈誉故作无奈地一摊手:“胡大人这话又是从何说起,我怎么就成了叛徒了呢?”言罢向侧身向后,笑道:“还望殿下为我做主,还我一个清白才是。”
胡胜一愣,沈誉上前一步走上城墙,后退半步躬身行礼,身后一人缓缓走出,衮服冕冠,手握龙首阵枢,赫然是六皇子赵奉。
只听他道:“胡卿莫要怪沈卿,都是朕吩咐他这般做的。”
胡胜眼皮一跳,急切道:“殿下!”
沈誉道:“是陛下,胡大人该改口了。”
赵奉满意一笑:“你二人的功劳朕都记在心中,都是功臣,看在朕的薄面上,就莫再相争了,如何?”
胡胜只得行礼:“都依陛下所言。”
沈誉适时道:“陛下,事不宜迟,是时候让傀兵进来了。”
“万万不可!”胡胜连忙道:“殿……陛下听我……听臣一言,臣属下回报,这宫门前后竟无一人看守,这般反常,必定有诈!不如先让傀兵在外,等王妃回来再做打算。”
赵奉笑道:“胡卿真是见多识广,你们修道之人平日也会看些兵家之论吗?这话说的倒像个领军作战的将军,连朕都要甘拜下风了。”
胡胜未察觉出他话中深意,仍是劝道:“陛下想想看,就算宫中无护卫在,那些宫女内侍总该有吧?这宫门岂是这般好开的?沈大人莫非有移山之力,一人就能开了宫门?”
“胡卿,”赵奉打断了他的话:“传令下去,让法师将傀兵引入城内。”
胡胜道:“这……”
赵奉道:“傀兵身负重甲,本身又刀枪不入,早一刻进城晚一刻进城又能如何?就算这宫中真有埋伏,难道还会怕他不成?畏头畏尾终究难成大器,你可不要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胡胜灰头土脸下去传信了,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沈誉。沈誉面不改色,道:“胡大人请。”
很快笛声响起,如诉如泣,鼓声再度传来,不像上一次那样回应完就停歇,反而越来越快,与忽高忽低的笛声合在一起,片刻后同时一收。
先是铠甲碰撞的细微声响传来,随即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宫道上。傀兵身着重甲,如黑潮般无声涌来,放眼远去竟看不到尽头。
这些傀兵看起来与寻常将士一样,唯有寒风中腐败刺鼻的气味昭示他们的身份。赵奉命手下搬来一架鼓,取下右侧鼓槌道:“沈卿想不想试一试?”
沈誉看了眼鼓面上所绘的龙,俯身道:“此物是陛下所有,臣用便是僭越了。”
赵奉笑道:“沈卿是有功之臣,不过是一面鼓罢了,怎么能算得上是僭越。”
话是如此,他并未把鼓槌让出,而是握着鼓槌连敲数下,宫道上的傀兵闻声立刻加快了行步的速度,很快便穿过宫门来到内城。
赵奉击鼓道:“传朕口谕,命傀兵冲锋,把宫门撞开!”
数千名傀兵向宫门发起冲锋,震响声如同雷鸣,在宫殿之间回荡。傀兵早已无知无觉,不知疲倦的用身体去撞击宫门。那坚固无比的宫门在这猛烈的攻势之下很快露出一道缝隙,赵奉见状哈哈大笑,狂态毕现:“冲!给朕冲开它!”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宫门竟在傀兵的冲锋下倒下了。赵奉一愣,仿佛有些难以置信,一旁沈誉恭敬道:“臣向陛下道贺了。”
这道宫门之外便是太和殿,此殿本是皇帝接受百官朝拜之处,殿前格外宽阔。白玉阶向上,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伫立在将晚的天色之下,被暗云高高托起,于冰雪中熠熠生辉。
赵奉喃喃道:“好,很好……沈卿,你和朕一同下去看看。”
立即有法师以鼓声相引,傀兵向两侧退去,赵奉疾步走下城墙,穿过宫门,急喘吁吁到达太和殿阶前,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衮服,又恢复到往常的从容不迫,道:“沈卿,过来,你扶着朕上去。”
一只手臂顺从地伸了过来将赵奉搀起,赵奉看着太和殿殿门,明明知道殿中此时无人,但他总觉得有一道凌厉的目光注视着自己。望着眼前高大的宫殿,赵奉不禁心生怯意,凝目想了想道:“罢了,先回去,等孙长老与王妃找到父皇再说……嗯,沈卿,你怎么了?”
沈誉目光落在赵奉右手佩戴的玉戒上,隐约可见一个近似咒印的图案,他心念一转,若无其事收回手道:“是,陛下。”
厮杀声骤然划破寒夜,火光在宫墙外接连亮起,鼓声沉沉,如同击在人心上。赵奉闻声饶有兴趣道:“想来是银翎卫,总算是出现了!沈卿随我去看看,这血肉之躯能否抵得过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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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和殿中昏黑幽深,大殿深处一盏孤灯悬于空中,照亮方寸之地。
“陛下,为何不干脆将人留下呢?”
皇帝坐在金椅上闭目沉思,闻言道:“还不是时候,皇后还在城外,他还不能就这么死了。他就像鱼饵,只有活着挂在勾上,才能看清这朝堂之中,到底还有多少人有不臣之心。让人盯紧了,等皇后攻城时看看有哪些人阻挠,一一记下,这些人必定是同党无疑。”
大殿中又陷入沉默,皇帝说完后,仿佛对此事有些厌倦,走下台阶来到那盏灯前,静静看了片刻,对身旁近侍道:“现在什么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