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107)
她意兴阑珊地道:“哦,好的。”
她当即便有些不愿与景澜说话了,但又有些情不自禁想去看她。于是悄悄用余光去看景澜,见她始终看着茶盏,好像在想事。洛元秋便假装是在打量这屋中摆设,看一眼周围顺便偷看景澜一眼,来来回回乐此不疲。
待她发现景澜一时半会难回神,便由偷看转为正大光明地盯着看。看着看着,她不禁暗道师妹还是生得蛮好看的,多看几眼倒也不错……
孰料景澜立刻抬头,两人视线撞上,洛元秋心中猛然一跳,低下头借喝茶掩饰动作,心却怦怦跳的厉害,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
景澜道:“你有几个同门?”
洛元秋不解其意,心说难道你会不知道吗,何须多此一问?但被景澜浅色的眼睛微微一扫,她便莫名开口答道:“两位师弟,三位师妹,怎么?”
景澜微微一笑,眼底却无一丝笑意,道:“我还当你就一位师妹呢,原来尚有如此多的同门在。既然如此,那何必追着一人不放呢?”
洛元秋讶然道:“你与他们怎么能一样!”
听了这话后景澜脸色好看了许多,洛元秋继续道:“除我之外,师门中就是你最小了,这怎么能一样呢?”
景澜的脸色又沉下来,洛元秋迷惑道:“难道不是吗,我记错了不成?”
见景澜紧抿着唇不肯说话,洛元秋也有些烦躁,道:“你到底要怎么样?你不肯承认是我师妹,那为何还要问这些?”
这时伙计敲门,将菜送了进来,洛元秋的注意力随即被他身后之人手中所端的东西吸引了。两人抬着一只外皮烤得金黄油亮的整羊进得屋中,又添了炭炉上桌,将羊架上去热着。领头的伙计将料碟摆成一圈在桌上放好,另从食盒中取出一壶酒并几碟小菜,道:“掌柜的说了,客官若有吩咐,只管唤人便是。”
说完便退了下去,景澜取筷夹了一片在碗中,放在洛元秋面前。洛元秋这才发现,那只烤羊虽是整的,其实肉骨早已分离,已经被人提前料理过了,不必自己动手去割肉。且肉的大小也是极妙,堪堪是一口的份量,不多也不少。
洛元秋食指大动,暂时忘记了与景澜的争执,专心致志地吃起烤羊肉来。景澜用了几块便不夹了,倒了杯酒在一旁独自小酌。
两人面对面坐着,洛元秋吃到一半,景澜端了杯酒来,她低头看了眼,见那酒色清如茶,果香馥郁,没有寻常那种冲鼻的酒气,正好吃得有些渴,也就接过喝了。
没想到那酒酸甜可口,正好解了羊肉的腻味,倒有些意思。她将空杯朝景澜推了推,继续去吃烤羊肉。过一会回头来看,见杯中果然又被倒上了,便端起来喝了。如此反复,也不知究竟喝了多少杯,最后洛元秋将下巴拄在筷子上,双眼迷蒙、脸颊通红地看着景澜,慢慢道:“你”
话还未说完,人已经醉倒在桌上。景澜手中的那杯酒自始自终从未添过,放下时尚有大半在。洛元秋大概真是醉了,呼吸沉沉地伏在桌上,紧闭着眼,不仅是脸,就连脖颈处的肌肤也染上绯色。
景澜手指轻轻碰了碰洛元秋的眉心,停留了片刻后便立即收回。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从袖中取出一面银光闪烁的法镜。
桌上趴着的人忽然说道:“我还没醉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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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屋中烛火微动,景澜身形一滞,手指撩起她额前的几缕碎发,指腹沿着鼻梁划至唇角,留恋般捏了捏,反倒是蹭了一手油,便将手中银镜取出放在酒壶边,取了帕子为她擦嘴,问道:“你没醉?”
洛元秋仍闭着眼,很不耐烦地躲避着帕子,撑着桌沿起身大声说道:“没有!”
景澜在心中默念,一、二、三……
洛元秋猛然出手,拽着她的袖角,眯着眼道:“你是不是不信?”
景澜缓声道:“怎么会?你说什么我都信。”
洛元秋扯着她靠近了些,像是在观察景澜的神情。景澜几乎能嗅到她呼吸间馥郁的酒香,感受到自她脸上透出的热度。虽未饮酒,但已然半醉。她漆黑的眼眸中倒映出自己的影子,那种极为专注的模样一如往昔,便情不自禁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眼角。
洛元秋任景澜在自己脸上动作,半晌才道:“好!”
她一把将景澜推开站起,一手捏着一根筷子,认真道:“这样罢,让我为你唱首歌,以酬谢意,如何?”
说着她不待景澜有所反应,双眸弯起,笑微微地开口唱道:“关关雎鸠,在河”
景澜当即丢了帕子,扑上去捂住她的嘴。
洛元秋淡然避开,毫无所觉地高声唱道:“在河之州”
那曲被她唱得七零八落,五音俱失,仿佛荒腔走板。不是书生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以求淑女,倒像是淑女化身为匪徒强抢去了那书生。偏生她嗓门清亮,吐字格外分明,才叫人更难以忍受。
景澜暗想怎么就忘了这事,从前洛元秋一醉便喜欢拉着柳缘歌要她弹琵琶伴唱。至于柳缘歌那手琵琶如何,当真是不提也罢。
两人这一唱一弹,堪称魔音入耳,惊飞鸟儿无数,就连玄清子也需得避上一避。但她二人从未察觉,反倒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大有惺惺相惜之感。
洛元秋醉醺醺地与她躲了会,捏着筷子认真道:“怎么,你不喜欢这首?那我还会一首,名叫……名叫喜相逢,你觉得如何?”
景澜闻言手不由抖了抖,额头出了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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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今日你怎么有空寻我来喝酒,唷,还是在这种地方……”
柳缘歌捏着瓷杯看了看,示意林宛玥倒酒。林宛玥起身为她斟满,道:“这不是难得有空么?先前碰上了涂山越,正好他有求于我,要我为他修一修他那柄方剑,我便顺手宰了他几顿。”
柳缘歌扬眉道:“奇了,这蚊子腿上还能有毛可拔?”
伙计将食盒送来便走了,屋中便剩她二人。林宛玥环顾周遭布置,道:“看不出来,涂山大人自诩风雅,为何这房中又是红又是绿,真是想不明白。”
柳缘歌举杯随口道:“若能想明白了,明日你就是太史令了。”
林宛玥道:“千万别,谁愿意当谁当,那位置我可是一点也不羡慕。若非欠景澜人情尚未还清,我早就推了不干了。”
柳缘歌一口饮尽,道:“是吗,说起来我也欠她一份人情呢,盼着上元节快些到,赶紧还了才是。”
林宛玥见她又去倒酒,皱眉道:“这酒入口棉甜,实则后劲极大,你还是少喝为妙。”
柳缘歌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怎么,你怕我醉了回不去?”
林宛玥叹道:“哪里哪里,你自然是回得去,无非是要劳动我罢了。不过这可不是自家院子,若是醉了,你又”
“我今日也未带琵琶来,”柳缘歌道,“何必担忧?总之,断然不会扰了的清净。”
林宛玥答道:“我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不知道涂山越这店里墙是薄是厚,可莫要惊到其他客人才是。”
柳缘歌脸颊微红,懒洋洋道:“原来这就是涂山大人的店,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一直以为,他是将店开进了皇宫里呢,否则怎么那个得意样子?这店吧,就一个字”
她蹙眉道:“丑,太丑了!涂山越人模人样的,为何开个酒馆竟能布置得这般难看,足见其品味之低。”
林宛玥见她一杯又一杯,拦也拦不住,心中顿生悔意。便伸手去勾那酒壶,敷衍道:“是,涂山越向来如此,是你不常来此地,所以不知道罢了。”
“说到这城南,近日确实是不常来了。”柳缘歌面露郁色道:“师姐如今年纪稍长,也不需咱们操心了,也算是件好事。”
说着又是一杯酒下喉,林宛玥趁其不备掂了掂那酒壶,感觉只剩一半不到,便道:“行了,别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柳缘歌肩膀缩了缩,勾着那杯子喃喃道:“我知道,她定是在心中怨我们骗她……扪心自问,若有人这么待我,我也是万万再不敢信他的。但当年事出有因,也不是我们存心欺瞒。那日她望着我的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路人,难道师姐她、她不肯原谅我们,也不愿与我们相认?”